小叔官宣婚讯后,我转身离开,多年后重逢我已为人妻幸福一生,他却双眼含泪痴痴看着我

小叔官宣婚讯后,我转身离开,多年后重逢我已为人妻幸福一生,他却双眼含泪痴痴看着我

创作声明:本文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图片、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本文借虚构故事传递积极价值观,呼吁读者遵纪守法,弘扬友善、正义等正能量,共建和谐社会。

阮思怡拿下年度最佳女演员的那个晚上,颁奖典礼现场掌声如雷,聚光灯璀璨夺目。

她站在台上,笑容明艳,可心中却隐隐有些空落。

然而,港媒的头版头条却不是庆祝她的获奖。

第二天一早,各大报纸上全是邓家、陈家喜结连理,强强联合的消息。

太子爷邓畅安不日将与大小姐陈舒完婚,照片上的两人,一个俊逸非凡,一个温婉动人,看上去旗鼓相当,着实般配。

阮思怡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坐在车后座,面无表情地滑动着手机,看着各方评论。

“哇!他们两个人居然要联姻!好般配啊!”一个网友激动地评论道。

“对啊对啊,邓总年纪轻轻就接手整个家族,一路做到现在这个地位,能力超强的。”另一个网友附和。

“陈舒又出身书香门第,是港大最年轻的文学教授之一,气质那叫一个绝。”有人补充。

“资本大佬配旗袍美人,这个cp我先嗑了!”有人兴奋地喊着。

“你们看这个视频里!陈小姐不小心崴了一下,邓总立刻抱住她的腰!氛围感性张力好强啊!”又有人发现了新亮点。

“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之前听说邓畅安其实有个养了很多年的小情人儿啊……”这条评论让阮思怡的手顿了一下。

她关掉屏幕,静静地目视前方,眼神有些空洞。

迈巴赫稳稳地停在别墅门口,司机恭敬地为她打开车门。

阮思怡站在院子里,手里紧紧拎着那座代表荣誉的奖杯。

她看着灯火通明的房子,心中五味杂陈。

港城太平山顶寸土寸金,想在这有一块地,不仅要有千金财富,还得有权势。

而这座豪宅,仅仅不过是那个男人众多住所之一而已。

邓畅安当年二十三岁留洋回来,接手主家,住了进来。

没过多久,十三岁的阮思怡也住了进来。

那时的她,懵懂又无助,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此时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两排菲佣站在门口弯腰行礼。

“阮小姐回来了。”管事的张姨站在最前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伸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奖杯。

阮思怡避过了她的动作,上挑的眼眸没有往房子里看,只是盯了两秒妇人的脸,那眼神冰冷又疏离。

邓畅安还没有回来。

阮思怡遣走所有的下人后,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就那样静静地等着。

直至夜深,庭院里传来了车声,紧接着是男人大步走进来的声音。

“怎么还没睡?”那低醇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阮思怡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被这声音轻轻拨动了心弦。

她起身扭头,冲不远处的男人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小叔,你回来了呀。”

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男人的脖颈附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不知是在寻找口红印还是吻痕。

都没有。

邓畅安扯着领带走近,微哑的声音说:“等我?”

随着距离缩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陌生的、不曾闻过的木质调香。

那香味很淡,却很清晰,像是满身书卷气的人身上的味道。

阮思怡嘴角僵了一瞬,心脏刹那抽痛,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她踮了踮脚,伸出手臂轻柔地搭在男人的肩上。

而那股香味越发清晰,和男人身上的乌木沉香混在一起,令阮思怡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段媒体视频里的暧昧画面。

邓畅安微挑了下眉,大手揽住女人的后腰,轻笑着:“多大了,还撒娇。”

他的余光瞥到了茶几上的物件,想起了什么:“那是你的奖杯?”

阮思怡搂脖搂得更紧,随口应了一句,贴近撒娇:“你没有来颁奖礼,没有来看我。”

全港城的人都知道邓畅安今晚在哪,和谁在一起。

可偏偏阮思怡装傻,拐着弯地抱怨,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小姑娘不高兴了,”邓畅安低低笑了几声,“想我怎么补偿你?过几天拍卖行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阮思怡轻轻摇了摇头,天然媚态的眸子落在男人的薄唇。

“吻我吧,你吻我……”她喃喃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

订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全城热议,人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编排一场浪漫爱情。

男主人公却在太平山顶的宅厅里抱着今晚刚诞生的年轻影后缠绵厮磨。

阮思怡闭着眼,压下泪意和情绪。

整个身心都不受控制地被三个字占据。

邓畅安,邓畅安……

她的情人,她的挚爱,她的,小叔。

阮思怡十三岁之前都在大陆的一个普通小县城过着平凡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有人找上门,告诉她,你是港城名门阮家的亲生女儿。

阮家父母当年暂居大陆,生产时抱错了小孩。

意外发现后,阮家老爷子病危之时耳提面命要把亲孙女找回来。

重男轻女的养父母拿了笔大钱就挥挥手让她走。

飞机落地,王婷婷变成了阮思怡。

接机的人乌泱泱来了一堆,神色各异。

她被带到最前面一对夫妻面前,两个人脸上欣喜,眼神里却透露着探究。

阮母伸手要抱她时,站在一边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咪爹地……”

她哭喊的声音立刻扯回了阮母的手,得到了众星捧月的安慰。

阮思怡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揪着腿侧粗糙的棉布裙,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无助。

她站在热闹的人群边缘,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眼神里满是迷茫,不知该如何参与这场热闹的戏。

不过,局外人并非只有她一个。

有个青年靠在人群外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

他双手插兜,眼睛虽然看着热闹的人群,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时,邓畅安打了个哈欠,动作懒洋洋的。

突然,他感觉衣角被人颤颤巍巍地拉住了,他身形一顿,缓缓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小女孩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说:“你能,你能带我走吗?”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无助和哀求。

邓畅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上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无助和恐惧,让他心里莫名一动,蓦地一笑,说:“行。”他心想,就当是帮那个忘年交老头子一个忙吧。

从此,阮思怡就住进了太平山顶。

阮思怡十九岁那年,邓畅安在游轮上给她办了一场盛大的派对。

派对上,灯光闪烁,音乐喧嚣。

喧嚣渐渐散去,微醺的邓畅安靠坐着缓神。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脸上带着一丝醉意。

阮思怡鼓足了勇气,双手颤抖着抚上男人英俊的脸。

她的手很凉,带着一丝紧张。

“邓,邓畅安。”她轻声唤道,用着蹩脚的粤语告白,“我,我很喜欢你……”她的声音很小,却充满了深情。

男人撩起眼皮看她,深黑的眸子像一汪春水,透着温柔,勾得她义无反顾地跳入。

阮思怡轻轻吻上他,很快,她得到了热烈的回应。

一夜过去,哪怕她还是甜甜地叫他小叔,他还是一样宠爱她。

但有些东西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邓畅安会温柔地抱她吻她,与她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阮思怡幸福地想,他们是恋人了,将来还会结婚。

然而,联姻的消息却像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她的幸福泡沫,打碎了她的美好梦境。

她在迷茫中惊觉,邓畅安,似乎从来不曾说过爱她。

晨光熹微,阮思怡侧躺在男人的怀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这时,电话铃声打破了安静。

邓畅安凌厉的眉皱了皱,眯着眼接起电话。

“喂,”他的嗓音微哑低沉,带着一丝慵懒,蓦地轻笑了一下,“阿舒。”

阮思怡放在男人胸口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笑时胸腔的震动。

“早上好,昨晚是梦到我了吗?我也很想你……”他的语气温柔而亲昵。

邓畅安随意地在女孩嘴角亲了一下,这是他们的早安吻,随后便起身。

他用着好听的粤语腔调和对面的人闲聊,语气慵懒缱绻。

阮思怡在港城待了这么些年,早已能听懂粤语,然而却怎么也学不会流利地说。

于是邓畅安绝大多数时候都用普通话和她说话。

她曾把这认为是特别关照,是男人对她的偏爱,为此沾沾自喜。

而今,她坐在床上,看着邓畅安闲适亲昵的表情,听着他和电话那头的未婚妻说着清晨情话。

阮思怡的喉间满是苦涩,心痛得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学不会粤语,从没有完全融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

就如同,她其实从不曾真正进入邓畅安的心,得不到邓畅安真正的、全身心的、她想要的爱。

男人挂了电话,大手随意地揉了揉女孩的头,说:“晚上带你去吃饭,认识一下。”

阮思怡垂眸点了下头,没有吭声,她心里心知肚明。

男人半开玩笑地说:“见到记得喊人啊,给小叔个面子。”

阮思怡一愣,也跟着笑了,张嘴却半天才发出声音:“好。”

傍晚,他们来到了云晚餐厅。

下了车,阮思怡下意识地想挽上男人的手臂,她的手刚伸出去,却被邓畅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她扑了个空,偏头看去。

邓畅安眼神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面色如常。

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不想让那位未婚妻误会,要和她保持距离。

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叔侄关系。

“进去吧。”邓畅安说。

“……嗯。”阮思怡轻声应道。

餐厅订的是靠窗的私密位置,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港岛夜景。

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支着手看着窗外。

她的姿态优雅,气质出众。

“阿舒。”邓畅安带着笑意唤,熟稔地拍上她的肩。

陈舒回神起身,温和地说:“阿渝。”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温柔。

她的手柔柔地搭上男人的手臂,也被对方接住。

阮思怡隔着几步站在那,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女人。

只见她簪发整齐,穿着一身旗袍,化着淡妆,气质出尘清婉。

这就是邓畅安要娶的人。

阿舒阿渝,他们叫得这样亲密,她从没叫过邓畅安阿渝,只怕现在这个昵称已变成了某人的专属,她以后也没有机会叫了。

“这位是思怡,是吗?”陈舒探过头,用着轻柔的粤语弯着眉眼问。

阮思怡对上她的眼神,心口一跳。

邓畅安勾了勾手,示意她上前来。

“你好,初次见面。”陈舒换了普通话,语调轻缓。

站得近了,阮思怡不自觉地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正是昨天男人身上带着的。

她搁在裙摆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甲都泛白了,她尽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邓畅安抬手不带任何意味地拍了下她的背,低声说:“叫人。”

“小...”阮思怡哽了一下,又迅速自然地掩饰过去,“小婶。”

陈舒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侧头撞见男人促狭的眼神,耳尖更是泛红。

“感觉叫老了……”她娇嗔着,身体轻轻靠近男人,双手不自觉地挽上他的胳膊,眉眼间满是小女儿的娇态。

邓畅安嘴角上扬,露出宠溺的笑容,轻声哄着:“那你想听什么,随你了。”

阮思怡被迫看着这副郎情妾意的画面,心里一阵酸涩。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到陈舒正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思怡,你叫我阿舒姐,舒舒姐,都可以。”陈舒的声音温柔又亲切,眼神里满是友善。

“我听阿渝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阮思怡的瞳孔微微一颤,手被陈舒握着,那温度烫得她只想收回。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好,谢谢阿舒姐。”

餐桌上,邓畅安和陈舒有说有笑,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他们的话题从电影聊到美食,气氛十分融洽。

阮思怡则攥着刀叉,目光死死地盯着盘子,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味同嚼蜡。

忽然,天边传来一声巨响。

桌对面的陈舒吓得轻呼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往邓畅安怀里靠。

邓畅安连忙伸出手,扶着她的肩,将她半包住。

陈舒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满是欣喜和幸福的神情。

刀叉碰撞盘子,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然而,这声音却被烟花声完全覆盖,没有人在意。

阮思怡看着那些绚烂的烟花,思绪渐渐飘远。

她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在港岛过生日。

那天,邓畅安专门为她放了一场烟花。

她穿着漂亮的礼服,坐在可以俯瞰夜景的地方,面前有精美的蛋糕、悠扬的音乐和璀璨的烟花。

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生日原来可以被这样珍视和庆祝;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有一个人对她那样好。

烟火的色彩落在男人侧脸上,恍惚间,他好像还是当年二十四岁的模样。

邓畅安放在女人肩头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眼前的烟火让他的思绪飘到了从前。

他想起了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孤伶伶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而现在,她已经出落得光彩照人。

前段时间的港媒八卦,美人排行榜上,演员阮思怡的名字高高在列。

阮老爷子知道自己家里那群人的德行,临走前拜托自己这个忘年交多照应照应阮思怡。

这么多年,自己也算没辜负阮老爷子的嘱托,对她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都宠着。

想到这里,邓畅安神色一顿,斜眼瞥向对桌的人。

就在这时,白布遮盖的餐桌下,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轻柔暧昧地蹭过他包裹着西装裤的腿。

阮思怡胳膊撑着桌子,神色浅淡,可下面却进行着拙劣的勾引。

她的心跳得很快,心里既紧张又有些隐秘的期待。

她含着春水的眼柔柔地望向邓畅安。

然而,阮思怡的呼吸一滞,动作也猛地僵住。

她看到邓畅安沉着脸,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警告。

她从未见过邓畅安这样的神色,一时怔楞在原地,直直地与他对视,移不开视线。

“烟火好靓啊……”陈舒蓦地侧过身子对着男人,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一丝惊喜。

阮思怡猛地回神,慌乱地把腿收回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方才一脸可怖的男人换了脸色。

邓畅安垂眸微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意。

“钟意就好,专门为你准备的。”邓畅安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充满了爱意。

这幸福的画面像刺一样狠狠扎进阮思怡的瞳孔,她几乎有些狼狈地扭过头,再也看不下去。

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起身,小声说了句去洗手间,便匆匆离开了餐桌。

隔间里,阮思怡靠在墙上,还有些缓不过神。

邓畅安的神色和变脸不断地在眼前闪现,她心里又羞又恼。

她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外传来高跟鞋和女人的聊天声,有人在镜子前补妆。

“刚刚那烟火,哇,很靓诶。”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赞叹。

“是呀,我刚打听,是邓畅安和陈舒!”另一个女人兴奋地说道。

“天,他们感情真好啊,羡慕!”

“羡慕啊,你老公也不错啊……”

聊笑声渐渐远去,阮思怡缓缓推开门走出。

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精致漂亮的妆容下是掩盖不住的哀伤。

邓畅安和陈舒现在是全港城人人艳羡的眷侣。

而阮思怡呢?她是阮家不受宠的亲女儿,是刚拿了影后的瞩目女星。

她能全身心地投入每一场戏,演好每一个剧本。

却独独在邓畅安的爱情剧目里,连出场角色也拿不到。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尽力调整出一个自然的笑。

然后,她转身往回走,隔着几步远,她定定地站住。

浪漫烛光下,男人大掌抚着女人的后脑勺,另只手勾着腰。

他的肩宽几乎完全将女人覆盖住,只能看到一双柔荑交叠在后颈。

右手上简约的订婚戒指让人难以忽视。

阮思怡脚仿佛生了根,站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如同自虐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看到眼睛生涩发疼,看到有泪水溢出。

他们吻得那样缱绻,那样动情。

可就在昨晚,邓畅安也吻过她。

也温柔,也缠绵。

阮思怡的胸口好似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心痛如绞,窒息感阵阵袭来,紧接着,怨怼的情绪如潮水般不断翻涌。

亲吻,那是如此亲密的举动,怎能与人分享?爱情,又怎可以分割成几瓣?她满心苦涩地想着,邓畅安若爱她,为何要和别人结婚?若不爱她,又为何要与她亲昵,给她那些甜蜜的瞬间?

压抑了许多天的泪水,在亲眼目睹那一幕时,再也控制不住。

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回别墅的路上,车内安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阮思怡呆呆地盯着窗外,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可她的心思却全在邓畅安身上。

她悲哀地庆幸着,邓畅安没有带陈舒回家。

车停下后,邓畅安没有像往常一样为她开门,而是径直下车,独自大步向前走去。

阮思怡穿着新鞋,后脚跟早已被磨得鲜血淋漓,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她踩着高跟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惶惶与苦涩。

张姨刚迎上前,想问候几句,就看见邓畅安摆了摆手。

张姨立刻心领神会,带着所有佣人退下了。

邓畅安将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转身看向迟几步进来的阮思怡,语气冷硬地问:“你刚刚怎么回事?”

阮思怡眉眼耷拉着,瞳孔里像是蒙了一层水光,轻声回问:“……什么?”

邓畅安眉头一拧,冷冷道:“装傻?放烟火的时候,为什么勾我的腿?”

阮思怡只觉得难堪极了,嗓子哑了一瞬,嗫嚅着:“我,我只是……”

她只是吃醋,不甘心自己喜欢的男人要和别人结婚;只是想知道,在邓畅安心里,她和陈舒谁更重要;只是想让邓畅安注意到她,眼里只看她一人;只是想让邓畅安爱她。

可这些话,她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每一句在此时都像是自取其辱。

邓畅安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和情绪。

阮思怡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抿着唇,躲开了他的视线。

后脚跟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抽痛。

突然,她鼓起了一点勇气,没有回答邓畅安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你爱陈舒吗?”

邓畅安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他开口说:“她很好。”

阮思怡追问道:“你爱她所以要和她结婚吗?”

邓畅安回答:“她是最佳选择。”

“所以你其实不爱她。”

“这不重要。”

“那你爱我吗?”阮思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见邓畅安没有回答,她又急切地问:“你爱我吗?”

阮思怡上前一步,攥住邓畅安的袖口,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邓畅安垂眸看着她,避而不答,反而问:“你是不是忘了你叫我什么?”

阮思怡急切地说:“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可以,可以以后不叫你小叔。”

邓畅安皱了皱眉:“这不是仅仅一个称谓问题。”

说着,邓畅安要拂开她的手,却被阮思怡不依不饶地抓着。

她凄凄地问:“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接受我的表白?为什么吻我?为什么和我亲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一句一句地问,每问一句,就像用刀在自己心脏上割一刀,然后满心期望邓畅安能给她上药。

可邓畅安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阮思怡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处决的犯人,等待着那悬而不决的刀柄落下,宣判她背德的罪孽和多年的痴心妄想。

不知过了多久,邓畅安终于开口:“我曾经说过,我答应你爷爷关照你,不让你受委屈。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向我表白,吻我,都可以。

你年纪小,没谈过恋爱,在我身上先体验一下也无妨,这样以后眼光也高了,不会随便被人骗。”

他顿了顿,又说:“现在看来是我当时混沌冲动了,其实应该和你说清楚,你也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邓畅安看着阮思怡,接着说:“思怡,其实你也不一定认清自己对我是怎样的感情,也许只是把依赖弄混……”

阮思怡哑着嗓子,愤怒地说:“你还当我是小孩吗?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女孩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邓畅安手指微微动了动,下意识想为她擦泪,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阮思怡哭着说:“我知道自己,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赤裸过,仿佛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邓畅安看。

邓畅安似乎暗叹了口气,然后用粤语低声说:“但是我的人生不需要爱情,小姑娘。”

阮思怡紧抓着邓畅安袖口的手,不知何时渐渐松开,最后彻底垂了下来。

她怔怔地听着那句话,泪珠挂在脸上,缓缓滑落。

邓畅安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滴泪,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直至它从阮思怡的脸颊滑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又异常坚定:“但我永远都是你小叔。”

阮思怡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晃了晃,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

她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眼神空洞而绝望。

邓畅安侧过脸,不再看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缓缓开口:

“我和你之间,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我要结婚了,而你想要爱情。

你也长大了,应该去找一个你喜欢的人。”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但是今天这样的事,不许再发生。

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再有下次……”男人的声音陡然一冷,“你就别待在太平山了。”

阮家别墅里,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众人围坐在餐桌旁,欢声笑语,一派其乐融融地共进晚餐。

唯独阮思怡始终低着头,眼神黯淡,坐在一边沉默地咀嚼着食物,仿佛周围的热闹与她无关。

“诶,我昨天碰到邓畅安和陈舒了。”突然,有人在随意杂乱的闲聊中说道,“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的蛮般配嘞。”

阮思怡听到那个名字,动作瞬间一顿,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

话题的焦点瞬间聚集了起来,众人纷纷议论着邓畅安和陈舒的婚事。

怎么到哪里也逃不开这两个人的婚事?阮思怡忿哀地想,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不自觉地去听他们的对话。

席间,阮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关切地看向阮思怡:“思怡啊,你现在还住在邓畅安那里?”

阮思怡一愣,缓缓抬起头,这才发现席间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她,神色各异。

有好奇,有疑惑,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她被这些目光照得浑身不自在,只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

话音刚落,姑姑就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哎呦,这怎么好啦!”她冲着阮思怡,神色正经起来,语重心长地说:

“思怡啊,你毕竟跟邓畅安非亲非故的。

现在你也这么大了,他也要结婚了,你住在太平山那,总归是不合适的。”

当年,阮思怡被邓畅安接走后,阮家来过几次。

他们假模假样地要带她回家,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阮思怡应付了几次后,就躲在楼上不肯见他们。

她抓着栏杆,蹲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邓畅安。

男人一脸闲适,面对比自己大的长辈,不卑不亢。

他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阮太太,也不是我故意不让你们亲人团聚。

只是她怕受委屈,你们又没准备好。

阮老爷子之前对我那么好,我答应了他的,他临终还挂着的没见到的亲孙女,我得好好帮衬不是。”

阮母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可是,可是思怡是我女儿……”

邓畅安噙着笑,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语气却不容置疑:“您不是有知画了吗?不用担心,她在我这会很好长大的。”

邓畅安就像天降神兵一般,将十三岁的阮思怡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那些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四起,也统统被他用强硬的手段平息。

阮思怡在那座宅子里无忧无虑地长大,太平山已然成了她心中真正的家。

阮思怡发着怔,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这时,阮母温和地说:“你姑姑说的对,思怡,你不合适住那了。”

“你看要不你,回家住好不好?跟家里人亲一亲……”

“妈咪!”一个不满的声音突然响起,正是阮知画。

她嘟着嘴,眼中满是不悦。

阮母连忙揽过她,小声安慰道:

“哎呦,宝贝,你是最亲的,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话语虽小,但阮思怡耳尖,清晰地听到了。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眼神中满是不屑。

阮知画嘟着嘴被哄着,斜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阮思怡,倏尔笑了一下。

“我看姐姐肯定不愿意走的。”她挂着甜美的笑,叫得亲亲热热,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得意,“邓畅安那个身份长相,又对她那么好,说不定姐姐……”

“阮知画。”阮思怡冷硬地叫住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话。

她放在桌下的指尖却止不住有些颤抖,显示出她内心的愤怒和紧张。

阮知画也不恼,促狭地撇了撇嘴,像是在挑衅。

然而其他人却交头接耳地不知讨论起什么来,脸上似是有轻蔑和耻笑。

阮母假模假样地批评了几句女儿的乱说话,然后笑盈盈地转而提及另一件事:

“对了,思怡,你这个年纪也该结婚啊。

爸爸妈妈最近给你物色了好几家,你看看来。”

说罢,不等阮思怡回答,阮母就自顾自地和其他人一块说起来。

这家的产业遍布多少,那家的要员出了几个,无论哪一个,都能助阮家更近一步。

“这些人怎么好。”阮思怡强撑着冷静,插入他们的对话,眼神中满是不满,“你怎么不让阮知画结婚?”

阮知画捂着嘴,做戏一样眼泪唰的掉下,凄凄地说:

“姐姐你才是阮家名正言顺的亲女儿啊,联姻人家怎么会要我,没人喜欢我……”

她好不委屈地呜呜咽咽哭出来,那演技让阮思怡这个演员都叹为观止。

“思怡,你是我们阮家唯一的女儿。”阮父撑着手,严肃地说,眼神中带着一丝威严,“合该要为家族着想的,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阮思怡荒唐地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

却又克制不住地心口发疼,仿佛有一把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割着。

“我真的不懂啊,怎么突然之间,我又成了家里唯一的女儿了。

这么多年……”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哽了一下之后,目光扫过席间的众人。

那些或期待、或审视的眼神,让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绪,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结婚的,爱谁结谁去结。”

“啪!”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餐厅里回荡。

阮思怡下意识地偏过脸,整个人都有些懵。

过了片刻,脸上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眼眶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不受控制地蓄满了泪水。

阮父怒目圆睁,手指着她,疾言厉色地用粤语批评道:“你发神金啊!哪有你这么跟家里人说话的,还有没有一点教养!”

紧接着,他又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和顾家那个大儿子结婚是最好的安排!一天到晚不知道死皮赖脸在太平山做什么,别等着人家赶你,过半个月就给我滚回去结婚,听到没有!”

铺天盖地的指责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地砸向阮思怡,连带着就这么一口决定了她的余生。

阮思怡的眼珠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有人在看热闹,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漠不关心。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叔,你能不能来救我。

我好想你。

夜,格外的黑,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整个山上都笼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阮思怡从车上下来,司机赶忙拿着伞想要为她遮挡,却被她拒绝了。

她脚步有些凌乱地往宅子里走去,脸上的印子还在一突一突地发疼,已经明显有些肿起来了。

踏进房子里的那一刻,压抑已久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

她一把抓住张姨,焦急地问道:“小叔回来了吗?”

“回来了,小姐。”张姨的语气波澜不惊,“先生还带了……”

话还没说完,因为阮思怡的视线已经死死定格在玄关处。

张姨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带了陈小姐回来。”

阮思怡看着那双原本不属于这座房子的高跟鞋,身体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张姨关切地问道:“小姐饿不饿,先生嘱托我你回来给你做宵夜。”

邓畅安知道她今天回阮家吃饭,也清楚她每次去都吃不太好。

这么多年来,出于礼节她不得不定期回一趟阮家。

每次受了委屈,邓畅安都会为她出面,还会亲自接送她。

偶尔回来,他还会亲手做宵夜给她吃。

然而今天,他只叫司机接送,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他带未婚妻回太平山,却还记得嘱托张姨。

阮思怡颤抖着呼了口气,几度张嘴才发出声音:“我不饿,张姨你下去吧。”

她僵着身子独自站在原地好久,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那湿冷的感觉仿佛渗进了骨头里。

她终于勉强能挪动脚步,脱了鞋光脚踩在地上,轻轻地走着。

一步一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走到邓畅安的主卧。

阮思怡的手轻轻放在门上,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跪下来,死死地将耳朵贴近门。

她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灵敏的听觉,即使墙壁的隔音效果不错,她还是能依稀又明确地听见房间里的动静。

男人低哑的喘气声,女人暧昧的声音,还有摩挲晃动的轻响,以及含糊不清的呓语。

阮思怡如同受虐一般,听着这些声音,那些声音在她眼前几乎可视般地拼凑出那一副春色。

“阿渝我受不住……”

“可以的宝贝,你很漂亮……”

阮思怡难以聚焦的视线里蓦地出现了第一次和邓畅安交欢的画面。

那时的她义无反顾地如同献祭一般拉他入榻,做到一半又害怕得哭出来。

当时的邓畅安也是用这样柔和低哑的语气,大手抚着她的头安慰,轻轻地吻掉她的泪水,夸她很乖很漂亮,鼓励她放松。

阮思怡无数次痴迷沉醉于这样的温柔,如今却几乎要被这温柔杀死。

山顶的雨始终未停,她跪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膝盖痛到麻木。

直到后半夜传来脚步和水声,门缝里透出的光彻底熄灭。

一片黑暗中,她茫然回神,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动作迟缓地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自己的房间,失了力地倒在地毯上。

再睁开眼时,她感到头疼欲裂,身体也热得发烫。

“你醒啦。”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阮思怡硬撑着坐起的动作一顿,循声看去。

陈舒坐在床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伸手扶她靠着。

她细眉轻轻蹙着,关切地说道:“你发烧了思怡,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直接睡地毯上了?”

那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和担忧,仿佛当真在践行那天说的也会对你好。

阮思怡没有说话,垂眸看着女人露出的脖颈发愣。

意识到什么,陈舒的脸一红,猛地捂住暧昧的印子。

阮思怡低低地问:“小叔呢?”

陈舒笑盈盈地刚要说话,门口就响起男声:“这呢。”

男人大步地走进房里,熟稔地俯身摸了一把她的后颈。

陈舒也摸上她的额头,担忧地对男人说:“还烧着呢,不过好了些。”

这场景,活脱脱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正满心关切地看着生病的小辈。

阮思怡靠在那儿,后颈处那温热的触感让她贪恋不已。

委屈的情绪如潮水般在她心里翻涌。

她微微张了张嘴,刚想把家里定下联姻的事儿告诉眼前的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瞧见邓畅安眉头紧紧皱着,满脸的恨铁不成钢:“阮思怡,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一点儿都不会照顾自己?淋了雨还直接睡地板,你昨天是喝多了吧?阮家好歹是你真正的家,你早晚都得回去。

可你每次回来都这样,这怎么能行呢?”

一旁的陈舒赶忙搭住他的胳膊,假装开玩笑地说道:“看来思怡以后得找个会照顾人、会疼人的老公才行。

到时候啊,就和老公住在外面,有人好好疼着啦。”

阮思怡到嘴边的话瞬间就顿住了,她戚戚地望着男人的脸,满心期待着能看到不一样的反应。

可却只见对方一脸默认赞同的模样。

她的心,就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那些话彻底说不出口,只能无奈地咽了回去。

想当初,阮思怡刚来港城的时候,水土不服,身体特别差,稍微不注意就会染上风寒。

邓畅安不管工作有多忙,都会尽力抽出时间来陪她、照顾她。

哪怕累出了黑眼圈,他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松懈。

他又何尝不是那个会照顾人、会疼人的人呢?

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阮思怡悄悄偏过头,眼睛紧紧盯着床单,试图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邓畅安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淡淡地说:“我有事要忙,你舒舒姐想陪着你,你可别耍脾气,知道吗?”

陈舒笑着打圆场:“你说什么呢,我看思怡可乖了。”

阮思怡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

这一抬头,两人蜜语临别吻的画面就这么直直地闯进了她的眼里。

邓畅安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阮思怡呆呆地站在原地。

在婚纱工坊里,陈舒站在镜子前,左右晃动着裙摆,满脸期待地问道:“思怡,这套靓不靓?”

阮思怡站在一边,看着镜中的陈舒,敷衍地笑了笑:“你钟意就行。”

此时的陈舒,脸上始终挂着清婉的笑容,眼波含水晶亮,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泡泡。

她轻声说道:“不知道你小叔会不会喜欢……”

一旁的工作人员不遗余力地吹捧起来:“哎呀,陈小姐穿婚纱真的太漂亮了,这气质,这腰身!谁见了会不喜欢啊!”

陈舒羞涩地红了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过阮思怡:“亲爱的,你也试试看婚纱啦。”

阮思怡推脱不得,被拉着进了试衣间。

精致的婚纱一点点地穿在她身上,阮思怡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有些恍惚。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有和邓畅安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天。

到时候,她一定要让全港城最好的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做婚纱,做这世上最幸福、最漂亮的新娘,嫁给自己深爱的人。

可如今看来,也许她再没有穿婚纱的那一天了。

今天,就权当是最后一次试用吧。

门帘缓缓拉开,阮思怡缓缓走出试衣间。

却出乎意料地看见那个人——邓畅安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陈舒的身侧。

他的视线移到阮思怡的身上,明显地一怔。

陈舒惊叹地上前夸赞:“哇,好靓啊!我们思怡不愧是榜上有名的美人呢!对吧阿渝?”

邓畅安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他垂下眼帘,似乎在掩饰着什么情绪,然后笑着说:“是啊,感觉她好像昨天才十三,今天就已经这么大了。”

阮思怡紧紧盯着男人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可他却始终坦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舒亲亲热热地揽上她的肩,说道:“说不定思怡马上也会结婚呢,到时候就可以真正穿婚纱了。”

闻言,阮思怡有些黯然地侧过脸,默不作声。

也因此错过了那刹那,邓畅安阴郁皱眉的神色。

只一瞬,他便恢复了神色,甚至还笑了笑,对上阮思怡有些怔楞的眼神,说道:“我也期待那天。”

婚礼的进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阮思怡却像受刑一般地见证着这一切,一天比一天浑噩。

在百好公馆,陈舒走进试衣间,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原来,婚纱被剪碎了。

她攥着破碎的布料,哭得梨花带雨。

这件最终的成衣,是她精挑细选、百般沟通的产物。

婚礼在即,花费了最多心血的东西却被破坏,这让她如何不伤心?

邓畅安大怒,立刻决定查监控调查。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屏幕。

阮思怡低着头站在一边,心脏忽然不安地跳得很快。

蓦地,她像察觉出什么,迟缓地抬头。

只见众人的目光不知何时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陈舒捂着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泫然欲泣地说:“思怡,是你吗?”

阮思怡不明就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接着就见邓畅安沉着脸向她走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扯到了空房间。

身后依稀还能听见陈舒带着哭腔道:“阿渝你好好说,不要发火……”

门被砰地关上,邓畅安满脸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剪婚纱?”

“我,我没有……”阮思怡的手腕被捏得很疼,她惊诧地反驳着。

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昨晚阮思怡又来到了公馆。

男人邓畅安怒气冲冲,指着监控画面质问道:“监控拍到昨晚你又来了公馆,只有你进了这里,不是你还能是谁做的?你那么晚来做什么!”

阮思怡眼眶泛红,满脸委屈地解释:“我耳环掉了,我来找我的耳环!”可男人压根不信,他双手抱胸,满脸怀疑:“耳环?一个耳环而已多的是,有必要专门跑回来找?阮思怡,你编借口编得也像样点吧!”

阮思怡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是……”

那可是邓畅安送她的耳环啊,对她来说,这不是普通的耳环,而是无比珍贵又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眼泪止不住地从她脸颊滑落,她哽咽着,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邓畅安满脸失望地看着她,语气严厉:“我上次是不是说过你再这样我就让你离开,你现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剪婚纱是想破坏我的婚礼?你还没想明白,是吗?”

他越说越气,继续指责:“就算你剪了,我和陈舒的婚姻也不会改变,你难道觉得这样我就会娶你吗?我那么用心地抚养你长大,是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对关心爱护你的人用这种下作手段。”

邓畅安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刃一般,不断扎进阮思怡的心里。

她本就遍体鳞伤的心,此刻更是鲜血淋漓。

她双腿一软,失力地跪坐在地,低垂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男人锃亮的皮鞋。

眼泪不断地打在地毯上,晕开了一片湿痕。

她喃喃自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

接着,传来陈舒略带沙哑的声音:“阿渝你不要太生气了,我不会怪思怡的,可能是有什么苦衷对吗……”

邓畅安重重地叹了口气,冷漠地下达指令:“阮思怡你自己好好反思,在想清楚之前不要来见我。

这段时间也不要回太平山了,回你自己家去吧。”

阮思怡不敢置信,声音颤抖:“你,你赶我走吗?”

只见那双皮鞋动了动,然后毫不犹豫地踩在地上,越过了她。

门“砰”的一声打开又关上,门外传来两人的轻语,却被这扇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阮思怡脸上的泪痕渐渐凝固,眼角干涸,再也流不出眼泪。

她的心仿佛在被刺中最后一击后,停止了跳动,化为一潭死水。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下意识想回家。

可她迟钝地意识到,她住了十年的太平山,那个有邓畅安的家,她回不去了。

邓畅安不要她了。

回阮家,就意味着要联姻。

阮思怡心想,也不知这是不是正合了邓畅安的心意。

偌大的港城,人来人往,可那么多的爱,都与她无关。

她麻木地想,也许答应联姻,她就能有一个家了吧。

无处可去的阮思怡,在一家酒店开了个房间。

她坐在床边的靠椅上,眼神空洞,一口一口地灌着红酒。

她的脑海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浮现出邓畅安护着她的温暖背影,一会儿又出现他疾言厉色指责她的面容。

一会儿是她曾经蹩脚青涩的告白,一会儿又是他对陈舒的甜蜜话语。

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恍如隔世。

她浑浑噩噩地醉晕过去,再次睁开眼时,脑袋还昏昏沉沉,难受得冲进厕所呕吐。

她扒着马桶,狼狈地吐完后,挪到洗手台漱口。

当她抬头看向镜中时,愣住了。

意料之外的男人靠在门框上,眼神沉沉地看着她。

阮思怡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

邓畅安在镜中和她对视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你刷的我的卡。”

阮思怡撑着台子的手猛地攥紧,她低下头,脸上满是难堪:“抱歉……我没注意。”

她又急忙说道:“我,我把卡还给你。”

邓畅安皱了皱眉,他张嘴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冷冷地问:“两晚都没回家,却在这住酒店,你是在赌气?”

听到男人的声音,阮思怡先是一怔,随后苦笑起来。

她轻声说:“不是你让我不要见你……”

阮思怡失了神的样子,让邓畅安莫名地感到胸闷又心堵。

他劝道:“你只要道个歉,好好认错,这事就算过了,非要这么犟是吗?”

阮思怡咬着下嘴唇,咬到发白,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说了,不是我。”

身后传来一声叹气,接着她的手腕被轻轻拉住:“你过来。”

阮思怡坐在沙发上,邓畅安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阮思怡低着头,不敢看他,细瘦的手指垂着,勾在一起。

邓畅安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你想不通是吗,还是对我不死心。”

阮思怡盯着酒店地毯上的花纹,沉默不语。

邓畅安单膝蹲下来,伸手轻轻抚了一下阮思怡的侧脸,轻声说:“说话。”

曾经,阮思怡无数次对邓畅安说“我喜欢你,我钟意你,我爱你”。

她一次次地把真心剖白,可换来的却是被弃如敝履。

好像一辈子的情话都说尽了,她再也说不出来了。

邓畅安看到阮思怡清泠又灰败的瞳孔,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

“思怡。”他缓缓伸出双手,轻柔地将女人冰冷的手指拢在掌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又舒缓,仿佛怕惊扰到一只受惊的小鹿。

“只要你这次能意识到自己错了,往后乖乖听话,不再捣乱,咱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会变。”

阮思怡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迷茫地眨了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颤动着。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你是想让我当你的情人?做婚姻的第三者?”她的声音里满是荒谬和不可置信。

邓畅安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语气和反应不太满意。

但他很快又换上了那副耐心哄人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

“我不过是一场联姻而已,你没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还跟我无理取闹。”

“只要你愿意,我们之间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直到你……”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接着说道,“直到你想通了,找到那个你真正爱、想要和他结婚的人。”

阮思怡的身子瞬间僵住,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她的瞳孔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心碎。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割了一下,鲜血淋漓。

邓畅安自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地揽过女人的后颈,微微倾身,想要给她一个安抚的吻。

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阮思怡的那一刻,阮思怡猛地向后仰,侧过了脸躲开了。

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遮住了她那满是泪痕的脸。

邓畅安扑了个空,愣在了那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这才感觉到,阮思怡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寒风中的一片树叶。

“邓畅安。”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有自尊吗?”

“我的真心就那么轻贱吗?”

阮思怡声音里那平静的绝望和心死的气息是那么浓烈,邓畅安的心猛地一紧,破天荒地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他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难道不是……”

他的话音还没落,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一个清晰的红印缓缓地显现出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血色花朵。

阮思怡急促地呼吸着,右手因为用力过猛,止不住地发麻发抖。

她很想哭,但也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只是干涩地发疼。

那一巴掌,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也彻底打碎了她所有残存的幻想和希冀。

邓畅安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天之骄子,被众人捧月般地环绕着,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冷笑,下意识地想要发火。

但当他扭头看到阮思怡那满是泪痕的脸时,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只剩下无尽的无力感。

他用一种哄小孩子的宽容语气说道:“我不跟你计较,你想清楚了随时跟我说。”

“你要是不想回阮家就算了,也别住酒店了,回家吧。

我这几天要出差,你自己好好想想。”

等了几秒,没有听到阮思怡的回答,邓畅安最后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抬脚准备离开。

“小叔。”阮思怡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道。

邓畅安站住了脚,回头看着她。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微风中的呢喃。

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对我的那些好。

也谢谢你,让我清醒了。

门“砰”的一声被扣上了。

阮思怡最后呢喃了一句:“祝你新婚快乐。”

就在这时,经纪人许姐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许姐的语速飞快,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思怡你看新闻了没有?你被狗仔拍了!”

阮思怡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平静地点开社交媒体。

夸张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影后阮思怡深夜酒店夜会大佬邓畅安!疑似爱而不得介入婚姻!”

模糊的配图正是那晚的酒店,拍摄的角度十分刁钻,正好拍下了她和邓畅安亲昵和争执的画面。

新闻里有理有据地剖析着二人的关系,煞有其事地爆料出阮思怡是阮家女儿,却从小在邓畅安身边长大。

那暧昧模糊、半真半假的笔法,让人浮想联翩。

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各种难听的话铺天盖地而来。

阮思怡的眼珠上下滑动着,内心却没有任何情绪。

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些新闻和评论,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我已经在联系人撤稿了,但是舆论发酵得有点快。”电话里的许姐还在说着,“这感觉不像是普通狗仔干的,你的身份这么些年一直很低调,只有圈里人知道,他是怎么写得头头是道的。”

许姐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那头半晌没声音,迟疑地问道:“思怡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阮思怡甚至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还挺有意思的。”

“许姐。”阮思怡平静地叫道,“我跟你说个事。”

“我想退圈了。”

“什么!!!”

台下坐满了人,闪光灯一刻不停地闪着,快门声不绝于耳。

阮思怡穿着一身简单的衣服,沉静地上台坐下。

她轻轻地扶了扶桌上的话筒,然后轻拍了一下。

嘈杂交流的声音低了一些,阮思怡平淡地扫过台下无数像窥视的眼睛一样对着她的摄影机,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大家好,我是阮思怡,今天召开这个记者发布会,是有两件事。”

她语调平直地开口:“第一件事,是想回应一下最近的新闻。”

“我,阮思怡,是阮家实质上的女儿。

而邓畅安,他是我名义上的小叔。”她站在台上,声音清晰而坚定,目光坦然地扫视着台下那些举着话筒、眼神急切的记者们。

“爷爷临终前,郑重地嘱托他照顾我。

在此之外,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他是我的长辈,我打心底里尊敬他,也无比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

我更没有怀着任何不好的心思,去破坏他的婚姻。”

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质问,那声音仿佛要把屋顶掀翻。

每个人的目光都灼灼逼人,刺目的闪光灯如同密集的炮火,一刻不停地打在她那平静的脸上。

她自若地眨了眨眼,腰背挺得笔直,就像一棵坚韧的松树。

等这阵喧哗稍微过去,阮思怡再次轻轻扶上话筒,深吸一口气。

“第二件事,我想在这里郑重宣布。”

“从即日起,我将退出荧幕,彻底息影。

以后,我不会再出演任何作品,也不会再公开露面。”

“在这里,我要谢谢一路以来喜欢我、支持我的影迷朋友们。

是你们的喜爱,让我在演艺道路上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同时,我也感谢那些和我合作过的导演、同行们,和你们共事的时光,是我演艺生涯中最宝贵的回忆。”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

快门声如同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打键盘撰稿的声音也此起彼伏,仿佛一场激烈的战斗。

但阮思怡丝毫不受影响,她的声音没有一点停顿卡壳,继续说道:“最后,我想在这里送一句祝福。”

她的目光缓缓对准镜头,那双曾经被誉为最会讲故事的眼睛里,此刻装着外人看不懂的释然和放下。

“小叔,”她的嘴角挂着浅笑,用练了很多遍的流利粤语轻缓地说,“祝你新婚快乐,和爱人白头偕老。”

“也愿大家,都能和心爱的人终成眷属。”

阮思怡回到后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

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

她缓缓抬起头,发现是陈舒。

她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心情有些复杂。

“……舒舒姐,你怎么来了?”

陈舒柳眉轻蹙着,眼神里满是担忧,她快步走上前,轻轻牵住阮思怡的手。

“我看到新闻了,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就想来看看你。”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突然要退圈呀?”

“就是累了,真的累了。”阮思怡扯着嘴角勉强扬了一下,沉默了几秒后,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说道,“你的婚纱,真的不是我剪的。”

陈舒温和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蓦地,她笑了,那笑容柔柔的,但却让人感觉有些发冷。

“我知吖思怡,因为我做嘅。”

对方的表情依旧和煦如春风,可说出的话落进阮思怡的耳朵里,却让人如坠冰窖。

阮思怡怔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陈舒露出一些为难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谁让你挡在我和阿渝中间呢。

你在他身边,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阮思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就像那只手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难受。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里满是愤怒和震惊。

陈舒不气不恼地垂下手,悠悠地说:“思怡,邓畅安不爱我,我们都知道对吧?”

“我本来不在意的,反正他会跟我结婚过日子。

我认识他蛮久了,他这个人没心,没情意的。”

“但是,”她清婉的表情倏尔阴暗了一瞬,像是面具出现了裂痕,“你在他身边,你在他眼睛里。”

“邓畅安居然会有在乎的人,有捧在手心的人,”她笑着,那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发凉,“好可笑,好让人……不爽。”

阮思怡僵站在原地,瞳孔紧缩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惊恐得仿佛白日见鬼。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陈舒伸出柔荑,轻轻摸上她的侧脸,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发烧那天,嘴里一直含含糊糊说梦话,叫着谁的名字?”

她靠近阮思怡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邓畅安邓畅安,你一直喊邓畅安,真是情真意切啊……”

“你知道吗?我当时真想,”陈舒弯着眼睛对上阮思怡的瞳孔,眼神里满是恶意,“真想掐死你。”

邓畅安意外推迟了归期,当他匆匆回到港岛时,正好赶上婚期。

而众人津津乐道的八卦舆论,也如一阵风般吹过,逐渐平息。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被人遗忘的速度快得让人悲哀。

阮思怡默默地收拾着所有的行李,她的动作很缓慢,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和过去告别。

最后,她只收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皮箱。

她没有带上任何和邓畅安有关的东西,只有一张照片,静静地躺在箱子的角落里,那照片承载了过去十年的光阴。

她看着照片,眼神有些复杂,只当是见证,绝不是留恋。

去码头的路上,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阮家打来的电话。

阮父劈头盖脸的质问声从听筒里炸出来,那声音尖锐而刺耳。

她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电话那头又换了个人,阮母柔和的声音传过来。

“思怡啊,你人呢?大家都在等你呀,顾家看着都不太高兴了。”

她平静地说:“我不去了。

我说过的,我不会联姻。”

“那怎么行!”女人的音量拔高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和不满,“宝贝你是我们阮家的人,懂点事好吗?”

阮思怡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和嘲讽。

“是吗,我从来没感受到。”

“我不会去的,我也不会再去阮家,不会再见你们。”

百好公馆里,婚礼事宜正在有条不紊地置办着。

邓畅安站在大厅里,眼神不时地扫视着场内。

一个重要的位置始终显眼地空着,那位置仿佛一个黑洞,不断地吞噬着他的心神。

他强压住内心升腾的不安,一步一步走上台。

他站在台上,心不在焉地念完誓词,声音有些干涩。

交换戒指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着眼前人柔情蜜意的脸,邓畅安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了无数次阮思怡噙满泪的眼睛。

晚宴开始了,那个位置依旧空着。

“思怡怎么没来啊,”身边的陈舒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还轻轻晃了下手里的捧花,“我还想把手捧花送给她呢。”

邓畅安皱着眉,紧盯着门口,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句话也没说。

“啊对了,阿渝你看过思怡的发布会吗?”女人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

邓畅安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下意识地伸手拿来手机,手指慌乱地在屏幕上滑动,搜索出相关视频。

视频画面加载出来,他怔然地看着画面中泰然自若的阮思怡。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却在他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看向了镜头,仿佛穿越了屏幕,直直地看着屏幕外的他。

随后,她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了来自她的婚礼祝词。

邓畅安的手蓦地发起抖来,心脏不安地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人的号码。

电话里的嘟声,在他听来就像凌迟一般,每一声都刺痛着他的心。

“喂。”电话那头传来清淡的女声,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邓畅安的心瞬间空了一下,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句子:“你人呢?”

此时的阮思怡站在维港的码头,海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船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我再问一遍,你人呢?”邓畅安勉强维持着语气,咬着牙问道。

他的声音里,有愤怒,有焦急,更多的是恐慌。

阮思怡仰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那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遮住了所有的希望。

她呼出一口气,笑了:“小叔,婚礼祝福我送过了,就不到场了。”

“你什么意思?你……”邓畅安的话猛地顿住,因为他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轮渡的汽笛声。

“你,你在维港?你在那做什么!”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现在过来找你,你给我待在原地听到没有!”他大声吼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话!”他又催促道,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了。

邓畅安转过身,看了一眼周围一众非富即贵的宾客。

生平第一次,他被莫大的恐慌包裹住。

他抛下所有人,快步向外走去。

“我想通了,小叔。”阮思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晚风中。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包袱。

“你想通个屁!”邓畅安没忍住爆了粗口,他攥着方向盘,愤怒地吼道,“阮思怡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好好待在原地!”

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声音又低了下来:“你听话,听话好不好?”他的语气里,有哀求,有无奈。

汽笛声又响了,要发船了。

阮思怡眨了下眼,声音几乎听起来有些轻快:“邓畅安……”

“再见。”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邓畅安猛地踩住刹车,车灯前的小狗惊恐地跑走。

他抖着手重拨回去,却再没有人接起。

维港的码头,阮思怡掰断了电话卡。

她看着手中的碎片,仿佛看到了自己破碎的爱情。

她随着人流登上邮轮,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远去的港岛。

太平山笼在雾里,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带着咸腥的海风吹过,她逃离了那座山,留下了所有的爱恨嗔念。

“查一个人上了什么船这么难?你们都是食白饭的废物吗!”书房里,邓畅安沉着声吼道。

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怒火。

秘书低着头站着挨骂,为难地解释:“阮小姐应该是用假身份买的票,电话定位也没有,维港的监控坏了还没有修好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就是找不到是吗?”邓畅安冷冷地反问,声音里充满了寒意。

“不是的邓总,”秘书被老板的低气压震得抖了一下,“我们在对那天的所有邮轮乘客进行排查了,就是可能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

邓畅安随手将一份文件砸了过去,连滚字都懒得说。

秘书诚惶诚恐地出去,他敲开打火机点燃香烟。

尼古丁入肺,试图麻痹自己头痛欲裂的感觉。

这几天阮家也打了电话找他要人,他才知阮家竟自说自话地为阮思怡安排了联姻婚事。

想到自己曾说的话,那人当时的心境,邓畅安胸口堵得不行。

“但是她为什么什么也不和他说?然后连最后一面也不见就消失?”他在心里质问着。

桌上的相框里有着阮思怡的照片,他盯着那张笑脸冷冷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烦躁地将其扣了下去。

门被敲响,露出陈舒温和的脸:“阿渝。”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关切。

她体贴地泡了杯茶,手搭在男人的臂上安抚:“你也别太着急了,肯定会找到思怡的。”

“而且她可能就是赌气,说不准气消了就回来了。”她继续安慰着。

邓畅安吞吐着烟雾,不作声地沉默。

他的眼神很冷漠,仿佛对陈舒的话毫不在意。

陈舒倾了倾身子踮起脚,清婉的香气靠近,将将碰捧到那薄唇时,她被推开了。

陈舒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邓畅安将烟头按灭,脱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晚,陈舒从睡梦中醒来,侧过身扑了个空。

她睁着眼静了两秒,轻声轻脚地起身,走到阮思怡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紧,半掩着。

她听到了吞吐香烟的声音。

透过门缝,她看到新婚丈夫坐在别的女人的房间地毯上,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酗烟。

男人英俊的五官落在阴影里,神情落寞憔悴,不知多久没有休息好。

陈舒冷冷地看着,手指扒在墙上用力到划出印子,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而此时行驶在公海的邮轮上,阮思怡靠在栏杆,看着静谧起伏的海面出神。

皎洁的月光洒下,像是为她的周身围了一圈柔光。

咔嚓!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阮思怡正沉浸在月夜大海的宁静氛围中,猛地一怔,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挡住自己的脸。

这时,一个清爽的男声慌里慌张地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

她急忙扭过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无措地攥着相机。

男人的眼神有些慌乱,迟疑地往前迈了几步,耳根竟有些泛红,他结结巴巴地说:“我那个,我就是觉得这画面太好了,没忍住就拍了。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马上删了!”

阮思怡轻轻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嘴角微微扬了一下,轻声说:“你给我看看。”

男人立刻把相机伸了过来,殷勤地展示着画面。

阮思怡虽然不太懂摄影,但她也能看出这张照片构图精妙,对瞬间的捕捉恰到好处。

画面里,月夜的光辉洒在大海上,她自己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淡然和怅惘。

阮思怡心想,原来自己现在是这样的,这模样有些陌生。

“你生气了吗?”男人看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瞥着她的脸色,眼神里满是担忧。

“没有。”阮思怡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问道,“你是摄影师吗?”

男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对啊,所以职业病犯了,控制不住自己按快门的手。”

他眼睛亮晶晶的,热情地说:“我叫纪舟。

认识一下。”

阮思怡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伸出手,握住他伸出的指尖,刚要开口说:“你好,我叫……”

男人的脸忽然凑近些,压着声音问:“那个,你是不是演电影的啊?”

阮思怡一怔,瞳孔有些讶异地瞪了瞪,眼神里满是惊讶。

“《夜回》,是你演的吧?我特别喜欢那部港影!”纪舟有些兴奋地说,眼神里闪烁着光芒。

《夜回》是她演过的一部小众文艺片,很少被人提及。

但其实她自己很喜欢这部影片。

此时,海水被风吹着发出哗啦的声音,那声音平静又神秘,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探索和可能。

阮思怡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弧度,眉眼弯起,轻轻地说:“对,你好我是阮思怡。”

“很高兴认识你,纪舟。”

“邓总,许小姐来了。”

许雨有些紧张地走进顶楼办公室。

办公室里,诺大的落地窗能俯瞰整个港城。

男人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

许雨的表情一下没控制住,讶异地瞪了瞪眼。

只见眼前的邓畅安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差,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

这位天之骄子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年纪轻轻就成为港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何曾有过现在这般外人可见的颓丧和烦闷?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看?”邓畅安淡淡地开口,他的嗓子因为这段时间的酗烟而显得尤其沙哑。

许雨回过神走上前,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递过去,解释道:“这是发布会那天的后台监控。

那天陈舒来过,我当时看到思怡的脸色有些不对,所以后来去查了监控。”

她没再接着说。

男人神情难辨地拿过U盘插入电脑,调出所谓的监控视频。

许雨垂着头,静静地听着电脑里传来的她已知晓的声音。

最初的震撼和愤怒已经过去了,如今她心里只有对离开的那个人的心疼。

忽然,她听到了一记突兀的断裂声。

许雨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那个男人。

只见他的脸色阴沉得像阎王,漆黑的瞳孔让人不寒而栗,右手搁在桌上,指间恰是被捏碎的钢笔残骸。

安静的山顶蓦地响起轰隆的引擎声,邓畅安急刹停车,摔车门的力气大得像要拍碎车门。

他大步走进宅内,在客厅站住脚。

陈舒正坐在客厅,见到他有些欣喜地迎上来,笑着说:“阿渝你回来……”

可话音猛地停止,因为她的脖子被男人的大掌狠狠掐住。

陈舒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被掐着踉跄后退,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不住地咳嗽。

“你做什么?!”陈舒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邓畅安的皮鞋重重地踩在地上,一步步走过来。

他开口,声音很轻,但却透着一股寒意:“你干的?”

陈舒垂着头拍着自己的胸口,听到男人的话,倏的起了一身冷汗。

她强撑着冷静,装傻道:“什,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邓畅安轻笑着,那笑容却带着一丝嘲讽,“陈舒,我认识你这么久才知道你这么厉害啊!”

“要我把监控视频放给你看吗!发布会那天,你去后台找了思怡!还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吗?!”邓畅安声量越来越高,说到最后几个字,他控制不住地吼出。

陈舒被吼得猛地一抖,抬眼对上那人瞳孔里喷涌出的怒火时,抑制不住地发颤。

然而她的嘴角扯了一丝嘲讽的笑,说道:“怎么,你现在是要找我算账吗?为阮思怡?”

“难道她离开不是因为你吗?不是被你逼走的吗?”

邓畅安的胸膛不住地起伏,拳头攥紧,青筋暴起。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阮思怡痛苦、委屈、心碎的神情,一幕幕都仿佛往他的心上割刀子,控诉他的傲慢和愚蠢。

“哟,你现在着急了,开始吼我啦?你早干嘛去了呀!”陈舒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眼神轻蔑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大声说道,“邓畅安,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男人邓畅安闭了闭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他阴沉着脸,声音冰冷:“你给我闭嘴!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栽赃陷害、泼脏水,这些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陈舒双手抱胸,满不在乎地扬了扬下巴:“那又怎么样?如果你真那么重视阮思怡,我能那么容易就成功吗?”

她顿了顿,眼神中满是鄙夷,又尖声说道:“难道你要说你爱她?邓畅安,她可是你养大的,你不觉得恶心吗!”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安静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邓总我们查到了!”

邓畅安的神色猛地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焦急,立即抬脚就要离开。

陈舒不知从哪里突然摸出一把小刀,激动地抵在自己的脖颈,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敢走!”

她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不稳地动了一下,细嫩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浅痕,血珠渗了出来。

她双眼通红,像发疯了一样尖叫:“我才是你夫人!你是我的!我的!你得爱我!”

邓畅安的眼睛毫无波澜地扫过几乎有些神经质的陈舒,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未置一词,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冷冷问道:“她人在哪?”

邮轮上正在举办热闹的party,阮思怡本不想凑这个热闹。

她觉得这种喧嚣的场合只会让自己更加孤独。

可纪舟整个白天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边,锲而不舍地在她耳边游说。

“思怡,去吧去吧,这派对可有意思了,你不去会后悔的。”纪舟满脸期待,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工作人员推销产品一样热情。

阮思怡对上他那灿烂的笑脸,仿佛看到他身后有一条尾巴在拼命摇着。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下来。

纪舟立马发出高兴的欢呼声,像个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

派对在邮轮的酒吧举行,现场热闹非凡。

像是邮轮上所有的年轻人都跑了过来,大家虽然萍水相逢,语言不通,但都玩得兴致盎然。

阮思怡被纪舟拉着在舞池中蹦跳,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五彩斑斓。

欢乐的氛围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伤痛和烦忧。

她尽情地笑着,几乎忘了上一次这么肆意地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纪舟凑过去,大声地说:“我说跟我来是正确的选择吧!”

阮思怡笑着点了点头。

缤纷的灯光落在纪舟精致的五官上,他在一片嘈杂中忽然觉得世界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其实从阮思怡一上船,纪舟就注意到了她。

不只是因为觉得眼熟,更因为作为摄影师的直觉,他敏锐地察觉到女人身上有一种忧伤的故事感。

当他真正接触到阮思怡时,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直觉。

而此时,他第一次看到阮思怡毫无保留的大笑,那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了他的心。

他不由自主地想按下快门,可相机不在手头,他只能用眼睛一点点描摹记录,然后印在心里。

阮思怡注意到了纪舟的视线,回看过去,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试探性地,一点点地,勾起她的指尖。

她很慢地眨了下眼,没有动。

“好像有些热。”她迟钝地想,相贴的掌心出了好多汗。

后半场的时候,阮思怡一直坐在吧台喝酒,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酒杯在手中轻轻晃动。

纪舟从甲板吹风回来,坐在阮思怡身边。

他原本因为吹风而降下温度的脸,又因为靠近阮思怡而升了起来。

他干咳两声,然后支支吾吾地刚想开口。

阮思怡蓦地扭头说:“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女人的脸很红,一看就是喝上了头,但又很安静,甚至口齿清晰。

纪舟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站在舱外等她,看着她攥着一张东西从房里出来。

二人一同站在甲板上,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

那是一张照片,画面上是稚嫩一些的阮思怡,以及站在她身边的陌生男人。

纪舟低头看了几秒,抬眼发现阮思怡也垂着眸。

她落在照片上的视线里,又出现纪舟感受到的那股怅惘。

“你……喜欢的人吗?”他斟酌着开口,声音很轻。

阮思怡似乎晃了晃神,愣愣地点了下头:“嗯,很多年。”

末了她又补了句:“以前。”

纪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半晌,他忽然掏出打火机,递到阮思怡面前:“丢了呗,或者烧了。”

阮思怡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为什么?”

“感觉是个渣男啊,”他总是翘着的嘴角忿忿地说,“肯定让你伤心了!”

纪舟摊着手掌将打火机递过去,低着声像鼓励又像哄骗:“不要记着他了,思怡。”

阮思怡动作很慢地接过,捏着那张照片,打了几次才打起火。

她抬眼对上纪舟的目光,缓缓将照片移到火上。

照片的火势很快蔓延,一点点蚕食掉那个人的身子。

她松开手,残余落入深海,碎屑随风飘走,再也不见。

邮轮在港口停靠一天,纪舟约阮思怡下船去玩。

纪舟为了摄影采风,背着相机在世界各地到处跑,各地的风土人情都略知一二。

经停的这座城市他已然来过很多次,非常熟悉,但依旧兴致勃勃。

因为和过往的任何一次旅途都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带着阮思怡逛了一天,看着对方欢喜的神色心里也止不住高兴。

一路上,纪舟就像个狂热的摄影爱好者,相机几乎没离过手,对着周围的人东拍西拍,快门声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阮思怡呢,一开始还有点不太适应,时不时会被那突然响起的快门声吓一跳,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她默许了纪舟的镜头,任由他捕捉每一个瞬间。

同时,她也默许了两人之间那种有些微妙的暧昧,就像一层轻柔的纱,笼罩在他们周围。

他们一直尽情地玩到晚上,才登上了邮轮。

纪舟依旧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先前遇到的那些奇遇,手还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

突然,身边的阮思怡猛地站住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稳稳地站在原地。

纪舟疑惑地止住话音,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男人站在船上,面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那锋利的眼神不善地瞥了他一眼,就像一把冰冷的剑,然后又迅速复归到阮思怡身上。

纪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啊,这就是照片上那个渣男!这时,汽笛声响起,邮轮缓缓开船了。

纪舟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阮思怡原本轻松了一天的表情,此刻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脸上还带着些许慌张和烦闷,就像一朵原本盛开的花,突然被风雨打蔫了。

而那男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正疾言厉色地说着什么。

“突然消失好玩吗?”邓畅安努力控制着语调,让它听起来尽量平直,但那语气里还是隐隐透着一丝愤怒。

阮思怡垂着头,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就像一只受惊的蝴蝶。

男人的语气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还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正在接受来自家长的质问和批评。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没做错什么,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小叔,”她静静地开口,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坚定,“你自己都说我长大了,那我想做什么,想去哪,都可以吧。”

“那也不包括离家出走!”邓畅安不由分说地打断她,声音提高了几分。

阮思怡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想笑的神情。

他居然是这么定义自己的离开的,可她心里苦笑,自己都没有家,算什么离家出走呢?

邓畅安继续说道:“我不管你还在跟我赌什么气,邮轮下一站停靠你就跟我回去。”

“回去?去哪,”阮思怡扯了扯嘴角,抬眼直直地对上男人的视线,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是回太平山围观你的新婚生活,还是回阮家。”

她的神情微微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你专门跑过来抓我,难道就是为了……”

似乎被阮思怡眼底的哀忧和自嘲灼烧到,邓畅安下意识地回避了一秒,眼神有些闪躲。

他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心中满是悔意和酸痛,就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的心。

“思怡,”他直挺挺的背微微躬了些,就像一座原本高大的山,突然矮了几分,嗓音也放软了,带着一丝讨好,“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管是婚纱的事,还是阮家要求你联姻的事。”

说着,他的手抬了起来,想要握住阮思怡的肩膀,可阮思怡却像一只敏捷的小鹿,迅速后撤躲开,让他扑了个空。

邓畅安的手在空中僵硬地停留了片刻,然后蜷缩着放下,就像一只受伤的鸟。

眼前阮思怡的防备和排斥让他的胸口止不住地发闷发堵,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可这一切却又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伤害了她。

邓畅安垂着头,情真意切地低声道:“是,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不多调查一下就冤枉了你,你生我多大的气都是应该的,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好吗?”

阮思怡抿着嘴,一声不吭,眼神有些冷漠。

邓畅安见状,又接着说:“我不知道阮家给你安排联姻,不然我不会要你回去,真的,你不用理睬他们,我护着你,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的。”

“思怡,你原谅我,行不行?”邓畅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

阮思怡从未见过邓畅安这副样子,他从来都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身边的人都向他俯首称臣,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人道过歉求原谅呢。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变得有些酸软,但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

“说话好不好宝宝,”见阮思怡始终沉默,邓畅安罕见地发慌,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想要触碰她,但还是按捺住了,“你别不和我说话。”

阮思怡回过神,眼睛轻眨了一下,神情很淡,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听到这句话,邓畅安当下心中大喜,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情,然而甚至还没等身体作出反应,又听见阮思怡说:

“但是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再去港城了,小叔。”

仿佛迎面泼了一桶冷水,邓畅安升腾的热意和喜悦被浇灭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他莫名地捕捉到,她甚至用的是“去”,而不是“回”。

阮思怡抓着自己的手腕,触碰到腕上戴着的手链,那是今天和纪舟出去玩的时候买的。

“小叔,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你不会让我做不愿意做的事。”她语气平静地说,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邓畅安愣神地听着她重复自己的话,心口突突地跳,就像一只慌乱的兔子。

“我原谅你了,没有赌气,也没有别的要求。”

“只有这一个。”

“你放过我吧。”

邓畅安浑身僵硬地站着,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仿佛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阮思怡说完后等了两秒,随后微一颔首,抬脚离开。

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几乎要拂过邓畅安的鼻尖。

他下意识想要拉住阮思怡,却是又一次的扑空。

他望着那人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再也抓不住她了。

紧接着,心脏传来一阵抽搐般的钝痛,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他的心。

纪舟的视线就像被磁铁吸引一般,始终追随着那个女人,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

直到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前。

“说完了?”纪舟垂眸,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阮思怡语调平淡地回应了一声,那声音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听不出任何异样。

但纪舟何等敏锐,他明显感觉到女人的心情糟糕透顶。

他微微皱了皱眉,思索了两秒,然后弯腰,脸上带着一抹俏皮的笑,逗趣道:“我看看哭了没?”

阮思怡先是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有些无奈地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呢。”

奇怪的是,她那原本紧绷得像弓弦一样的身体,竟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明明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纪舟偏偏就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他看着没心没肺的,整天嘻嘻哈哈,却又意外地细腻体贴。

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贸然地询问她和那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舟脸上还挂着那抹灿烂的笑,他随意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他那黝黑的瞳孔紧紧盯着纪舟,里面压抑不住的狠戾和敌意,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得出他此刻愤怒到了极点。

纪舟面色不改,淡定地和他对视了两秒,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男人那股恨不得直接冲过来给他一拳的愤怒。

他心里无聊地想着,可能说轻了,没准这男人想直接把我扔海里呢。

这么想着,他便事不关己地收回了视线。

第二天早上,阮思怡打开房门准备出去。

她踏出的脚步猛地一顿,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只见邓畅安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和她问候道:“早上好,我们一起去吃早餐。”

阮思怡无暇关心他是怎么打听到自己的房间,又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礼貌地回应了一声:“小叔。”

说完,她便径直掠过他,脚步匆匆,好像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邓畅安紧紧跟在她身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沉默了几秒后,邓畅安蓦地开口:“你能不能别再那样叫我了。”

不知为何,从昨天到今天,阮思怡每喊他一声“小叔”,都仿佛有一根小刺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煎熬无比。

阮思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没什么情绪地问道:“那我叫什么?”

“直接叫我名字不行吗?”邓畅安急切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你是长辈。”阮思怡淡淡地回应道,语气不容置疑。

身侧的邓畅安猛地刹住脚,顿在原地,就像一尊雕塑。

阮思怡也下意识跟着停住了脚步。

她缓缓转身,看了过去。

只见男人强撑着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你以前没大没小地也叫的多了啊。”

阮思怡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以前不懂事,以后不会了。”她说道,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她转过身,和邓畅安正对着,神情平静得就像一面镜子。

她的淡然让邓畅安难以直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她拒之千里之外。

“小叔,”她还是那样喊着,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真的很感恩过去你对我的那些好,我知道是因为你受我爷爷的嘱托,我之前犯傻钻牛角尖,现在真的想清楚了,以后也不会变了。”

“你说过的,你永远是我小叔。”阮思怡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邓畅安的心上。

曾经说过的那么多话,如今都似回旋镖一样刺了过来。

邓畅安眼睛很慢很慢地仔细描摹过阮思怡的每一处五官,他试图找到一点和她说的话不符的神情,抓出她泄漏的情绪。

可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无论是爱恋仰慕,还是凄凄怨恨,在阮思怡的脸上他什么也找不出。

好像真的把他当做一个抚养十年的长辈,恩人。

独独不是喜欢的人。

今天的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可邓畅安却觉得仿佛身处冰窖,通体发寒。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也有些苍白。

“思怡,”他从喉间挤出声音,声音沙哑而微弱,“我……”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地忽然传来一道男声:“阮思怡!”

纪舟跑了过来,他的脚步轻快而有力。

他轻轻揽上女人的肩,这个动作亲近又不失分寸。

阮思怡受力稍稍往来人身上靠了些,她闻到了他身上温和干净的白麝香,那味道让她感到安心。

邓畅安看着那只手,眉头狠狠拧起,就像拧紧的麻花。

然后他眼睁睁看到女人原本平淡的神色霎时生动了起来。

她的五官明媚动人,眼角眉梢扬起,带着一丝羞涩,耳根也泛起了红晕。

阮思怡偏头看向纪舟,笑着说道:“早上好纪舟。”

邓畅安看着阮思怡的眼睛,那眼睛弯弯翘翘的,眼底有肉眼可见的熟稔亲昵,和依稀可辨的暧昧。

他曾见过这样的神情。

他曾经无数次对着这样的眼睛,可他却总是不以为意,泰然自若地受着,甚至还伤害过她,亲眼看着那双明眸一点点暗淡下去。

殊不知那是一颗少女最纯粹的真心。

邮轮又办活动,这次弄了个假面舞会。

宴会厅里,灯光柔和而温暖。

众人穿着不那么正式的礼裙西服,每个人都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显得神秘而又浪漫。

阮思怡和纪舟一块入场。

纪舟一向穿着简单随性,像个不羁的少年。

今天却少见地穿着正装,那笔挺的西装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挺拔。

他整个人就像一颗璀璨的星星,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这让刚见到他的阮思怡愣了一下,眼神中满是惊讶。

纪舟的面具都遮不住他脸上的得瑟,他笑眯眯地凑近阮思怡,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问道:“怎么样我帅吧?”

阮思怡耳后红了,她嘴硬地小声说:“你少臭美了。”

“实话怎么了,”纪舟的声音忽然低了些,他微微倾身,感觉几乎贴着阮思怡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反正你特别漂亮。”

耳后的温度迅速蔓延到脸侧,阮思怡的脸变得红扑扑的。

她没理纪舟,逃也似的进场。

主持人在台上讲着规则。

“各位可以邀请在场的一位作你的舞伴,舞曲结束,我们将会全场熄灯,然后!

“大家可以决定要不要继续和眼前的人共舞。”主持人的声音在舞会上空回荡,带着几分神秘的诱惑,“现在一片漆黑,你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会留下,还是悄然离开,是不是觉得特别刺激!”

“并且,我们还精心设置了一个惊喜小环节哦,请大家尽情期待!”主持人故意拖长了音调,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祝各位今晚都能玩得开心,顺利找到自己命定的舞伴!”

纪舟听着主持人的话,若有所思。

他偷偷地、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侧的阮思怡。

“咳……”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却被打断了。

忽然,一股力量猛地攥住了阮思怡的右手腕,将她扯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瞳孔瞬间微微瞪大。

眼前高大的男人垂眸看着她,简约的黑色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阮思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邓畅安。

“能做我的舞伴吗?”邓畅安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被攥着的手腕有些难受,阮思怡下意识地挣了挣。

邓畅安感觉到了她的挣扎,松了些力道,但还是牢牢地圈着她的手腕不放开。

“别拒绝我,”他的眉眼压低,语气里满是恳切,“求你了。”

阮思怡有些为难,她侧头看向纪舟。

纪舟顶了顶腮,脸上显而易见地有些不爽。

不过,当他冷着的眸对上阮思怡的目光时,眼神又柔和了下来。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意思是让阮思怡不用在意他,自己做决定就好。

邓畅安没等到阮思怡的回答,声音更显悲戚:“一支舞的时间都不肯给我吗?”

阮思怡抿着唇,犹豫了很久。

她想起过去和邓畅安的种种,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被邓畅安牵到舞池中。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一位外国女人向纪舟发出邀请。

纪舟似乎笑着摇了摇头,礼貌而绅士地用英文回复:“抱歉,我心有所属。”

阮思怡的心空了一瞬,直到摆好动作,她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管弦乐队开始演奏,音乐声响了起来。

“你的礼仪舞是我教着跳的,还记得吗?”邓畅安轻声说。

阮思怡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刚刚情窦初开,在庭院里被邓畅安揽着教跳舞。

她紧张得浑身僵硬,一向灵活的四肢怎么动都不自在。

她踩了邓畅安好多脚,可他始终没有生气,还宽容地调侃她、和她开玩笑。

邓畅安似乎也回想起来了,嘴角带着笑意:“你那时候总是踩我。”

“很久以前的事了,”阮思怡笑了笑,语气轻松,“我现在也不会踩了。”

“我最近,总是想以前的很多事,想我做错了很多。”邓畅安的声音有些低沉。

“没必要想,都是过去了。”阮思怡轻描淡写地回应。

“你不想吗?”邓畅安追问。

“嗯。”阮思怡简单地回答。

阮思怡轻描淡写的话,落在邓畅安的耳朵里却仿佛一块重石,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的喉咙哽住,沉默了下来。

“叮!”音乐声戛然而止,全场陷入一片漆黑。

主持人有些兴奋的声音响起:“好的朋友们!时间到了,现在大家可以闭上眼睛做出选择!”

场内逐渐响起动作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人们憋不住的轻笑声。

邓畅安闭着眼,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在听力上,他试图在周围人纷杂的声音里辨认出阮思怡是留下还是离开。

他的心一突一突的,紧张得几乎快要从胸腔跳出来,额头也渗出了汗。

“留下吧,好吗?”他在心里哀求着,祈祷着,“不要离开。”

倒计时结束,主持人喊道:“时间到!开灯!”

全场复归明亮,人们睁开眼,发出或失望或害羞的声音。

邓畅安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欣喜声中,缓缓睁开眼。

他的身前空无一人。

阮思怡没有留下。

这是属于他的判决。

灯光熄灭的时候,阮思怡其实呆站了一会儿。

她并不是在犹豫离开还是留下,而是因为她有一点夜盲,在这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清楚。

她茫然地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声音,抬脚准备走。

突然,肩头被揽住,她蓦地一缩。

不过,当她嗅到来人身上那股温和的味道后,又立刻放松下来,乖乖地被带走。

走到边上人少一些的地方,男人放开了她。

纪舟的语气有些凶巴巴的:“你怎么站在那不走啊,是要留下嘛?”

阮思怡嘴角弯了弯,虽然看不见,但她往前倾了倾靠近纪舟,软声说:“没有,我有点看不清楚。”

她感到眼尾似乎被轻轻蹭了一下,纪舟立刻偃旗息鼓:“哦,你有夜盲啊。”

“嗯,一点点,这里太黑了。”阮思怡解释道。

开灯的那瞬间,阮思怡的眼睛被捂上。

纪舟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抬手遮在她眼前,手心被长长的睫毛扫过,怪痒的。

“适应了吗?”他轻声问,生怕她被灯光刺到难受。

阮思怡安静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站在放着吃食的长桌边。

纪舟突然像很饿似的拿起一块蛋糕咬了起来,阮思怡则随手端了一杯酒抿着。

冰凉的液体入喉,让升腾的温度降了一些,但她的心跳还是很快。

人群中有一个显眼的身影突兀地僵站着不动,眼神四处扫着。

当他扫过阮思怡和纪舟时,视线猛地顿住。

阮思怡注意到了,对上了他的目光。

男人眼底的怔愣与受伤清晰可见,那神情宛如被人狠狠击中了心口。

她平静地注视了一秒,那眼神古井无波,而后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掠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好了朋友们!现在是我们的特别环节!”

舞会进程过半,主持人迈着轻快的步伐登台,声音洪亮又富有感染力。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场内的灯光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道聚光如灵动的精灵般游移起来,在人群中穿梭。

“我们将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上台!只要表演才艺,或者借这个机会勇敢向你最想吐露心声的人说出心里话,就可以获得丰厚大奖!”

聚光灯在场内缓缓转动着,乐队也煞有其事地奏响了紧张的音乐,那节奏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那些活跃的人兴奋地凑在中间,眼睛紧紧盯着聚光灯,既紧张又期待;而那些兴致缺缺的人则悄悄退到边上,祈祷着聚光灯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停!恭喜这位先生成为我们今晚的幸运儿!”

聚光灯直直地照射在场中的那个人身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邓畅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热情似火的主持人拉上了台。

他面若冠玉,气质出众,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早在场内就暗暗成为许多人观察的对象。

无数好奇又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可唯独他最想要看到回应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先生有记得我们刚刚的规则吗?你的选择是什么?”主持人笑着问道。

他接过话筒,视线不依不饶地落在远处的女人身上,眼神里满是执着。

“我想,弹一首曲子,送给在座的一位女士。”

气氛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热烈的起哄声和讨论八卦的声音。

有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落点,悄悄侧目看过来。

阮思怡眉毛轻蹙了一下,身子略微不自在地动了动,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邓畅安不受干扰地继续说:“我们认识了很久,也发生了很多。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我希望她能原谅我的迟钝,能够回头,回到我的身边。”

钢琴师起身,礼貌地为他让出位置。

男人优雅地落座于凳,体态挺拔好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搁在琴键上。

他垂着眸,似乎暗暗吸了口气,像是在积蓄力量。

随后,音符从指间缓缓流出,如潺潺的溪流。

阮思怡听了一会儿,很快辨认出那是《另一夏日的旋律》,这可是她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天使爱美丽》的插曲。

她曾拉着邓畅安在别墅里的影音室看过,两人还一起讨论过电影里的情节。

男人弹得很好,轻快的旋律中透着深沉,优美的曲调里带着孤独。

他像是把自己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倾注在了这琴音里,有遗憾,有后悔,还有哀伤。

那一个个音符,好像在说很多的如果,如果……

阮思怡注视着,思绪无端地飘远,想起了改变她人生的那个夏日。

那是她被接到港岛的夏日,也是她遇见邓畅安的那个夏日。

曾经的她,那么爱他,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剖开自己将真心奉上,流了那么多血,哭了那么多泪。

而今听到他为她弹这首曲子,像是一场迟来的告白,她心中却只有释然和慨叹,再无其他情感。

胳膊忽然被戳了下,她扭过头,纪舟弯下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能不能跟我走啊?”

她低着头听,睫毛轻眨了下,像是一只灵动的蝴蝶,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曲子还未结束,曲中人已然离场。

船舱外的人很少,阮思怡跟着纪舟走到甲板上。

海上的夜有些凉,风吹得阮思怡打了个寒颤。

纪舟眼尖地注意到了,连忙脱了外套给她披上。

月光下,阮思怡注意到他的耳尖有些泛红,心中莫名有了一个猜测,无端地紧张了起来。

纪舟轻咳了几下,摸了摸鼻子,像是在做思想准备。

然后,他神情非常认真地看向阮思怡的眼睛。

“你,你笑什么?”

刚蓄起的气在触及女人弯弯带笑的眼眉时泄了点,纪舟气势很弱地无奈问道。

“啊没有啊。”阮思怡真没意识到自己笑了,说话时才发现嗓音里满是笑意。

两个人对视着,气氛安静又暧昧,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我也有才艺。”纪舟蓦地开口。

阮思怡哄似地顺着说:“那你表演一下。”

“行啊,我给你唱歌。”纪舟的眼神很认真,像是在许下一个重要的承诺。

抓着外套衣服的手指紧了紧,阮思怡抿着唇很轻地点了下头。

纪舟清了清嗓,没忍住又笑了一下,然后开口唱道:“吻下去便确定我共你,能同生 能同死。”

纪舟的粤语说得实在算不上标准,但好在音色低沉婉转,别有一番韵味。

阮思怡听过这首歌,小声地跟着哼,嘴角止不住上扬着。

她笑他蹩脚的粤语,笑他带颤的嗓音,也笑自己紧张到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他唱:“就用我双手 带着你走 不挣扎 只紧扣。”

阮思怡低眸看着他垂着的手。

“……啊,忘词了。”

话音刚落,阮思怡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牵住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搭上对方的肩,脚尖微微踮起,整个人带着一丝羞涩又决然的姿态凑了上去。

不远处的船舱里,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那掌声朦朦胧胧地传了过来,在这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此时,邓畅安结束了演奏,他缓缓起身,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他的视线里却没有了她的落点。

他僵在了台上,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终确认了那人已经离开。

那首曲子本就不算长,可她连听完都不愿意。

这时,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跟前,他一把就推开了,失了神似的冲了出去。

他四处张望,脚步匆匆地踩到甲板上,瞬时刹住了脚。

那天的月亮出奇得亮,皎洁的月光洒在起伏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也洒在不远处正在接吻的两人身上,让他看得足够清楚。

他看到纪舟的手温柔地揽住阮思怡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闭着眼深情地亲吻怀中的人。

阮思怡背对着他,双手勾住纪舟的脖子,头随着亲吻的节奏一仰一仰。

邓畅安定定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他的瞳孔猩红,眼眶瞪得生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似有所感,纪舟蓦地睁开眼,对上了邓畅安的视线。

只一秒,他便收回了目光,专心地继续亲吻着眼前的人。

半晌,纪舟缓缓推开阮思怡,搂紧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缓神。

他眷恋地在她脖颈间蹭了蹭,闷闷地开口:“他找来了。”

阮思怡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纪舟说的是谁。

她扭过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邓畅安。

“你们在一起了是吗?”邓畅安的视线落在女人被亲吻得微肿的唇上,低声问道。

阮思怡的瞳孔还有水光,但她看着邓畅安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纪舟仍旧站在不远处,很有分寸地给他们留出单独对话的空间。

不过,他的外套却仍旧披在阮思怡身上,那显眼的外套像是在宣示着主权。

“对。”阮思怡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平静地说道。

她思索了两秒,又开口:“曲子弹得很好听。”

“但你没有听完,”邓畅安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甚至没有听完。”

这确实是事实,阮思怡无言以对,也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思怡,我们不要这样好吗?”邓畅安戚戚地说,情绪越来越激动,“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醒悟明白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

“你明明那么喜欢我,那么爱我,怎么会说变就变说放下就放下?你还是在报复我是不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

阮思怡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轻声说:“我现在不爱了……”

“可是我爱你!”他打断道,音量很高,可又立刻低了下去,“我是爱你的……只是我意识到的太晚了是吗……”

说着,有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落下,邓畅安哭了。

阮思怡怔了一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发出痛苦的呼吸声,泪在流,心也在滴血。

高傲的头颅低着,脊背躬起,整个人显得那么无助。

迟疑地抬手,阮思怡很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小叔,”她声音放软了些,“你以前说我把依赖误认,也许你现在也只是因为愧疚而已,没必要这样。”

“我找到喜欢的人了,他很好,没准我们会结婚,没准我们会分道扬镳。”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我的事,我的人生了,和你没有关系。”

“明天邮轮会停港,到时候你就下船吧。”

邓畅安回到港城了。

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能带回在意的人,也永远失去了她。

他几乎有些浑噩地回到太平山顶,房子里只有陈舒。

看到她的那瞬间,邓畅安猛地想起来如果不是她作梗,或许阮思怡就不会走得这么决绝,离开得这么彻底。

而陈舒看到他回来,却满脸柔意。

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上前挽住邓畅安的脖子,仿佛他只是刚刚结束工作回家,而不是千里迢迢地去找另一个女人。

“阿渝。”她喊道,声音透着一股欢喜和高兴,将邓畅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我怀孕了,我们有宝宝了。”

邓畅安任由她摆弄自己的手,视线落在小腹。

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沉默了很久。

陈舒却视若无睹一般,没管邓畅安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要不要现在就想想名字啊,让我外公来取怎么样?他取名可……”

“陈舒。”话音被打断,邓畅安忽然开口。

“嗯?”女人依旧笑着,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邓畅安顿了下:“你一定要生这个孩子吗?”

笑容刹那间凝固在脸上,像戴面具一样僵硬。

她声音很轻地问:“你什么意思啊老公?”

怀里一空,邓畅安的手臂收了回去。

他神情淡漠,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宛如寒夜的冰霜,没有一丝温度。

他冷冷开口:“我不会干涉你的生育自由。

要是你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我会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好抚养这个孩子。

不过,等孩子出生后,我会和你离婚。”

陈舒的嘴角一点点耷拉下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轻声重复:“离婚?”

“没错,我会跟你离婚。

要是你不生,把孩子打掉,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不管怎样,我们的婚姻都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呀?”她喃喃低语,声音里满是无助。

邓畅安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你可别忘了自己做过的事,我不可能再和你生活在一起。”

“可是我们都有孩子了呀,我那么爱你,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眉头紧皱,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冷冷说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陈舒。

你的爱对我来说……”

话到嘴边,他似乎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硬生生把那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邓畅安抬脚就要绕过陈舒,她突然回身,伸手紧紧抓住他。

她用力到手指都在发抖,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邓畅安的肉里。

“不就是一个阮思怡吗,你至于这么对我吗?”

听到“阮思怡”这三个字,邓畅安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他像被激怒的狮子,猛地推开陈舒。

“你还敢提她?”

陈舒踉跄着站稳身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邓畅安,她都不要你了,她都走了!你费那么大心力去找她,她领情吗?”

她看着男人阴沉的脸色,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有些灿烂,却又透着几分疯狂:“找得不顺利吧,她理你了吗?她有一点要跟你回来的意思吗?她早就开始新生活了!”

邓畅安身侧的拳头紧握,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他气得浑身发抖。

“阿渝,”陈舒的声音突然又柔和下来,“只有我才是真正爱你的,我会永远爱你的,我发誓。”

“我、不、需、要。”邓畅安一字一句从齿间吐出这几个字,脸上的神情冰冷得仿佛能结冰。

他不想再让陈舒待在这儿了,第二天便开车带她回陈家说清楚。

陈舒坐在副驾上,一夜过去,她似乎情绪稳定了不少,出奇地安静。

突然,她开口问道:“这是去哪?”

“回你家。”邓畅安冷淡地回答。

“哦,”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要赶我走,你要跟我离婚。”

邓畅安眉头一皱,觉得身旁这个女人的反应既奇怪又让人烦躁。

“离婚,你要跟我离婚,你不要我,我还怀孕了……”陈舒开始呢喃自语,几乎有些神经质地絮絮叨叨。

“陈舒,你……”

突然,陈舒像疯了一样猛地扑过来,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

邓畅安又惊又怒,大声吼道:“你干什么?!”

陈舒充耳不闻,依旧一副中邪的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絮叨着。

她发疯似的胡乱转动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上左冲右撞。

“陈舒!”

“你要跟我永远在一起!”

砰!车子猛地撞到一个障碍物,车窗瞬间破碎,车身也跟着翻倒。

两人同时失去了意识。

飞机落地时,阮思怡恍惚了一下。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透着陌生。

她在这里待了太多年,也有太多年没有再来过了。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次回到这里,回到港城。

“发什么愣呢?”

一只手轻轻揽过她的腰侧,她回过神,扭头笑了一下。

纪舟刚取完行李,偏身凑过来在阮思怡脸侧亲了一下。

“是近乡情怯了吗?”他开玩笑地问道。

“没,就是好久没来了。”

这次是因为纪舟要办摄影展,她陪着一起来的。

原先纪舟还有些犹豫,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你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反正我很快就回来。”

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就像摸一只大型犬一样:“我真的没事。”

想了想,她故意嗲着嗓子说:“老公去哪我就去哪啊。”

纪舟在她颈侧磨蹭的动作停了两秒,然后猛地将她压倒。

纪舟是在一个冬天向她求婚的。

在雪山之上,渺无人烟,目之所及都是纯白的雪。

他们还穿着厚重的保暖服。

纪舟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阮思怡,”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眼睛里却像有星星碎了一样亮晶晶的,“你愿意嫁给我,和我共度余生吗?”

天地之间,仿佛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阮思怡在纪舟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嗯,”她扬起笑容,轻轻点头,“我愿意!”

没事的时候,阮思怡就在城里转悠。

看到熟悉的地方,她就会拽着纪舟,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过去的事。

纪舟饶有兴致地听着,在她零零碎碎的讲述中,一点点拼凑出那个小小阮思怡的成长故事。

“我以前就住那。”

吃饭的餐厅位置很高,从这里望出去,能够清晰地看到太平山。

阮思怡兴致勃勃地指着那座山,对身旁的纪舟说道:“你看,那就是太平山。”

那座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曾经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阮思怡的心里。

那段日子,她被压得喘不过气,仿佛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深渊。

她被困在那座山的阴影下,四周仿佛只有那小小的一块天地,而她的眼里,也只看得见一个人。

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逃了出来,就像飞出牢笼的鸟儿。

从此,天光大亮,世界变得无比广阔。

纪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随口问道:“住那怎么样,山上风景好吗?”

阮思怡微微皱眉,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怎么样,山上其实怪阴森的。”

纪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新奇的主意,眼睛一亮,说道:“我也要在那买块地。”

阮思怡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我都说了不怎么样了。”

纪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着说:“你别管啦,回头让我哥把家里版图往这边扩扩。”

阮思怡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行吧,随你去。”纪家在大陆也是名门望族,只不过行事十分低调。

纪大哥接手了家里的事务,而纪舟则选择撒手不管,满世界地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说来也幸运,他还碰到了自己的老婆,也就是阮思怡。

摄影展开展了,现场热闹非凡,媒体纷纷报道,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展厅中央,挂着一副很大的人像照片。

一个撑着拐杖的男人缓缓走到这幅作品前,长久地伫立在那里,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

“诶这个,”旁边的参观者中,有人忽然认出了什么,凑到同伴耳边,小声讨论起来,“照片拍的是不是那个,阮思怡,就几年前退圈那个。”

他的朋友仔细观察,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好像还真是!”

“真的很久没听到她什么消息了耶,她跟这摄影师什么关系啊。”

“你看介绍上不是说了,这张叫《爱人》,她结婚了啊!”

站得像雕塑一样的邓畅安,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也偏头看向介绍。

当年,陈舒发疯,一场惨烈的车祸,让他伤了腿,陈舒也不幸流产。

此后,他走路时手上多了根拄拐,而陈舒则被诊断出精神分裂和焦虑症,被扭送到了精神病院关押。

摄影师用简单的话语介绍了这幅作品和模特,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满满的幸福和自豪。

原来,他们最后结婚了。

邓畅安倏尔想起阮思怡在甲板上对他说的话。

照片上的阮思怡笑容明媚,神情生动,她的视线放在掌镜人的身上,带笑的眼神里盛满了爱意。

邓畅安再次仰头看了好久,直到脖子发酸,才低下头。

他低下头瞥了一眼,视线忽然顿住。

两个带着帽子、穿着低调的人混在参观的人群里,挽着手,紧紧靠在一起,正悠闲地游览着。

他几乎是立刻转身,想要躲开。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太狼狈了。

靠在墙上,他还是忍不住探出头,找寻那两人的身影。

这次,他看到了正脸,阮思怡和纪舟的脸上都挂着柔和笑意,两人随意地闲聊着,周身仿佛笼着一层外人无法介入的结界。

邓畅安看了很久,直到坐到车上,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心里想,阮思怡过得很好,是幸福的。

“先生,您去哪?”司机恭敬地问道。

邓畅安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展馆,说道:“回太平山吧。”

番外

阮思怡挽着纪舟的手,在尖沙咀悠闲地闲逛着。

突然,她遇到了阮知画。

眼前的女人气质大变,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众星捧月般娇横的模样,而是一脸倦怠愁苦,满腹心事的样子。

她看到阮思怡的脸时,愣了两秒,然后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阮思怡。

当年,阮思怡直接消失逃婚,让顾家丢了好大的面子。

邓畅安不知道和阮家结了什么梁子,开始常年针对打压阮家。

阮家本就青黄不接,这些年一直靠吃老本维持,这一打压更是让阮家江河日下。

可顾家也不是什么善茬,联姻后,一点点蚕食吞并阮家,几乎完全将阮家变成了自己的附庸,阮家根本没办法重新站起来。

阮知画眦目欲裂,泛红的眼底满是恨意,她咬牙切齿地喊道:“阮思怡,你知道你害的家里有多惨吗!”

纪舟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将阮知画推开,然后把阮思怡护在怀里,大声说道:“你做什么?”

女人的袖口蹭上去一些,露出了青紫交杂的手腕。

阮思怡注意到了,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阮知画看到阮思怡被人这样护着,更是愤恨得浑身发抖。

她难堪地拉了拉袖子,想要遮住那伤痕。

“这本该是你受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凭什么现在过得好好的!”

“连家都不回,父母都不看,你不觉得自己没良心吗?你怎么能心安理得!”

阮思怡语调平静,淡淡地说:“阮知画,我从来不欠阮家什么,你们现在怎么样都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你!”阮知画气恼得要往前冲,却蓦地对上她身侧纪舟的眼神。

那眼底的漠然和警告,让她瞬间被震慑住。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阮思怡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开。

“夫人,顾总上次包养的那个小明星要找你。”秘书轻声说道。

阮知画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似乎有泪噙在眼眶里。

“夫人。”秘书机械平直的声音又唤了几次。

“我知道了。”阮思怡开口,语气冷静又麻木。

那两人的身影已看不见,她转过身上车,回到自己的一地鸡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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