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在全军区的军嫂茶话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介绍说我是他妹妹,下一秒,我却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冲上舞台打开了麦克风

1975年,部队军嫂慰问茶话会。礼堂里暖气融融,混着瓜子和茶水的香气。

梁时泽站在台上,身姿笔挺。当他介绍到身边的柳芙时,声音清晰而疏离:“她不是我爱人,是我妹妹。”

人群中泛起善意的低笑,唯有柳芙指尖冰凉。

散会后,礼堂外的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衣衫。梁时泽的声音比风还冷:“带你来随军是情分,离我远点,是你该守的本分。”

他把名分,爱,还有钱,都悉数给了他的白月光,周悦冉。

后来,一场山火吞噬了整片山林。柳芙和周悦冉同时被困。

梁时泽驾着战机,在浓烟中盘旋,最终带走了周悦冉。柳芙的骸骨,在灰烬中都未曾被找全。

重生一世,柳芙回到了这场茶话会。

当梁时泽那句“她只是妹妹”再次落下时,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她扯了扯嘴角,那抹笑意未达眼底。她提步走上台,灯光刺得她微微眯眼。

“我叫柳芙,二十岁,无父无母,档案干净,无不良嗜好。请问在座的同志里,有没有适婚适龄,想跟我处对象的?还请站出来,让我哥哥帮忙掌掌眼。”

“柳芙!”梁时泽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意像淬了冰,“这里是军区礼堂,别在这里胡闹!”

柳芙迎着他的怒火,眼底是沉淀了两世的悲凉。

“哥哥,你照顾我这么久,我总不能一直麻烦你。而且,我确实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不是吗?”

梁时泽喉头一梗,竟找不到一个字来反驳。

“哥哥,如果你有合适的同事,也可以介绍给我。”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我相信你的眼光。”

话音落下,她没再看梁时泽铁青的脸色,转身快步下台,近乎狼狈地逃出了礼堂。

门外冷风扑面,她还没站稳,一道沉稳深邃的男声自身后响起:“柳芙同志,你好。我叫何晨奉,今年二十四岁,你要是觉得我合适的话……”

何晨奉。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尘封的记忆。

柳芙愕然转身,果然是他。

一米八的何晨奉军装笔挺地站在她面前,肩上徽章的军衔比梁时泽高出一级。他是军区专职指挥作战的指挥员。

传闻中,他指挥的战斗,胜率近乎百分之百。

何晨奉相貌英挺,前途无量。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上辈子却终身未娶。

柳芙的脑子一片空白:“何指挥员,您怎么会……”

看上了我?这句问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何晨奉的目光真诚而直接:“家里催得紧,我瞧你很合眼缘。若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政治部申请结婚报告。”

柳芙一时愕然。可上辈子那场山火的灼痛感仿佛又从骨髓里烧灼起来,她咬了咬牙,迎上何晨奉的视线。

“如果跟你结婚,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可以。我外出任务一个星期,回来后正好北调。家属,自然要一同随军。”

三十分钟后。

柳芙和何晨奉拿着结婚报告,一同走出了政治部的大门。

何晨奉有紧急会议,先行一步。

柳芙低头看着结婚报告上男方签名那一栏,那个苍劲有力的名字,依旧觉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上辈子她求也求不来的东西,这辈子竟如此轻而易举。

“柳芙,你手上拿的什么?”

梁时泽冰冷且充满质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芙心里微微一缩,下意识将结婚报告塞进口袋,抬眼看向男人那张写满薄怒的脸,如实回答:“结婚报告。”

梁时泽审视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孔,一股无名火在胸中乱窜。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在礼堂上那么说,是想逼我承认你的身份?现在又拿张假的结婚报告来威胁我?”他冷笑一声,“柳芙,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承认你。”

他根本不信柳芙会和别人结婚。毕竟,她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柳芙喉头发堵,却笑了。

笑自己上辈子的愚蠢,笑自己错付的深情,更笑……自己竟然还会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一丝难过。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

梁时泽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你赶紧回去,把东边的房间收拾出来,马上会有贵客来我们家住。”

贵客?

他将他舍命救下的周悦冉奉为贵客,却将她这个救了他全家的恩人之女,视如草芥。

上辈子,周悦冉要住进来时,她为此和他大闹了一场。

如今,柳芙强行压下喉头的酸涩与苦楚:“已经收拾好了,周悦冉今晚就可以住进来。”

梁时泽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悦冉的?”

知道了,竟然没有跟自己闹?

他懒得深究,只当是她终于学乖了:“你知道也好。悦冉是战地记者,为了新闻能豁出性命。我们必须让她在这里吃好住好。”

柳芙静静地看着他。他说起周悦冉时,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眼里泛着光,像极了上辈子的自己,在提起他的时候。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死死掐住手心,逼退了那股潮意:“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如果你想跟她发展感情,我可以马上搬出去。”

梁时泽冷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搬出去住?柳芙,你无所事事,但我有工作,没功夫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他话语里的嫌弃,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柳芙心里一颤。

她想说,这不是过家家,她是真的已经结婚了。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再无解释的必要。

身后,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梁团长,这就是你的妹妹吗?”

这个声音,柳芙两辈子都忘不了。

是周悦冉。

柳芙抬眸,周悦冉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身白裙,笑容甜美又温婉。

上辈子,所有人都说,她是梁时泽的温柔解语花。

可只有柳芙知道,这朵花的背后,是会毫不犹豫将人推入火坑的狠毒。那场山火,就是她亲手点燃的。

想到这里,柳芙看向周悦冉的目光里,难以抑制地掠过一抹恨意。可当她瞥见梁时泽眼中那化不开的柔情时,那点恨意又瞬间被无力感取代。

算了。这辈子,她不会再给人设计的机会,不会再任人摆布。何苦多此一举。

“想必,这位就是嫂子吧?你和我哥哥站在一起,真般配。”

这句话,让梁时泽的耳廓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

“你胡说什么?我跟悦冉,我们……”

他那副青涩又窘迫的模样,是柳芙从未见过的。那是男人在心上人面前,才会有的情动。

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反复穿刺,痛得麻木。

她强行收回视线,笑得违心:“哥哥,你和嫂子先聊,我还有点事。”

“你去干什么?”

梁时下意识地冲她飞快走远的背影喊了一声。

他想追上去,却被周悦冉轻轻拽住了衣袖:“时泽,是不是因为我住进来,你妹妹不高兴了,所以才着急走?”

“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梁时泽冷嗤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她要是不同意,我就让她搬出去!”

那句话混着风,清晰地吹进了柳芙的耳朵里。

她眼睫一垂,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干燥的地面上,瞬间洇开,消失不见。

她会的,她很快就会搬出去。一个星期后,何晨奉就会回来,举行一场简单的婚礼,然后带她离开这个地方,永远。

柳芙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镇上的婚庆铺子。

她其实没想过要办婚礼。

可何晨奉在电话里坚持,不能让她无名无分地跟着走,仪式虽然简单,但必须要有。

挑拣了一下午,柳芙拿着一个请柬的样本回了家。

刚推开客厅的门,就看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皮箱。

梁时泽还是把周悦冉带回来了。

此刻,他正半蹲在地上,细致地帮周悦冉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低声说着什么。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个女人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进了一个人。

柳芙转过头,看到了被堆在墙角的自己的行李。她的手,微微收紧。

“妹妹回来了?”周悦冉最先看到了她,连忙起身,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

梁时泽这才瞥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冷硬:“你的房间向阳,光线好,我让悦冉住了。你把东西搬到阁楼去。”

阁楼?

那个阴暗潮湿,几乎没有光线的小房间?

上辈子,梁时泽也是这样安排的。他说,那是为了给她自己的独立空间。

可那间阁楼常年不见阳光,她的身体,也是从住进那里开始,一天比一天差。

梁时泽却说她矫情:“自己身体不好,怪环境?小时候能吃的苦,长大了就吃不了了?人家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你不是!”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柳芙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没有反驳,沉默地走过去,提起自己的行李,一声不吭地朝着阁楼的楼梯走去。

没关系,柳芙在心里告诉自己,左右不过是再捱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何晨奉就会回来带她离开。

梁时泽看着柳芙沉默上楼的背影,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周悦冉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故作抱歉地说:“要不,还是我去睡阁楼吧。我一来就占了妹妹的房间,她心里肯定不开心了。”

“不用管她。”梁时泽想也没想地拒绝,“以后,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她只是个外人,住哪里都一样。”

阁楼上,柳芙的脚步顿住了。

那句话,清清楚楚地传了上来。

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地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柳芙无声地笑了,是啊,她怎么忘了,梁时泽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家人。

她垂下晦暗的眼眸,开始整理行李。

不难过,反正还有几天,她这个“外人”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收拾到一半,阁楼的门被梁时泽猛地推开。他将一张红色的请柬样本,狠狠摔在柳芙的脚边。

“谁让你去做这种东西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在这里办婚礼?”

柳芙心里一紧,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请柬。

是什么时候掉出去的?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弯腰捡起请柬,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然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梁时泽,坦白道:“这不是为你我准备的请柬,我已经和……”

梁时泽却粗暴地打断了她,语气里满是嘲讽:“不是和我,还能和谁?柳芙,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吗?”

浓重的酸楚堵住了喉咙,柳芙的眼眶倏地红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能毫不留情地,用最伤人的话来践踏。

想到这里,柳芙苦涩地一笑:“哥哥,从前是只有你。可现在,不是了。”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梁时泽的怒火。

他扬声反问:“柳芙,你还要不要脸?当初爸妈让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来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你以为你很洒脱?”

那颗溃烂的心脏,被他狠狠地撒上了一把盐。

她也想让时间倒回那一天,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柳芙心如刀绞,却还是强撑着把请柬展开,递到他面前:“所以我现在,正在弥补我的错误。这张请柬,是给你们看的。”

她撒了谎,但那一刻,她的心意却是真的。

梁时泽看着她展开的空白请柬,一时语塞。那上面新人姓名一栏空着,刺眼得很。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别扭地说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不用你来安排!你先管好你自己,别再给我添麻烦!”

梁时泽说完,转身快步下了楼。

看着他的背影,柳芙心里刺痛万分。

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麻烦”的代名词。

她捏紧了手里的请柬,声音嘶哑,轻得像一阵风:“你放心,马上,这个麻烦就会永远离开你……”

收拾好行李,已是傍晚。柳芙走下阁楼。

厨房里,梁时泽忙碌的身影,和一旁捧着杯子浅笑盈盈的周悦冉,构成了一副温馨的画面,狠狠地刺痛了柳芙的眼睛。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真实地发生了,然而女主角,却不是她。

周悦冉带着几分娇嗔的声音传来,半推半就:“时泽,这奶粉太贵了,你不该买的。”

“贵有贵的道理。”梁时泽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你身体不好,多喝些牛奶能补补身子,花多少钱都值得。”

他的一字一句,都化作淬了毒的银针,狠狠扎进柳芙的心脏。

上辈子,她被诊断出营养不良,医生建议多喝奶粉补充营养。

那时,梁时泽是怎么说的?

他说:“营养不良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人喝不起奶粉,不也活得好好的?你是饿的,多喝几顿米粥补补就行了。”

瞧,偏爱就是这样明显的东西。

柳芙笑了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妹妹下来了?”

恰在这时,周悦冉发现了她。

她热情地上前来,拉着柳芙在餐桌边坐下:“快来,你哥哥已经做好晚饭了。”

柳芙沉默地看着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来的梁时泽,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哭。

“还是嫂子来了好使,不然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哥哥亲手做的饭。”柳芙半开着玩笑,试图用辣味驱散喉咙里的酸涩。

她夹了一大筷子辣椒塞进嘴里,呛得眼圈瞬间就红了。

梁时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把汤碗重重地放在桌上:“不想吃可以不吃。”

柳芙夹菜的手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吃,当然要吃。”

过去,她一次都没有吃过梁时泽为她做的饭。

现在有机会了,她当然想好好尝一尝,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吃着吃着,柳芙尝到了一股炒糊了的苦味。

原来,有时候自己执着了一辈子的东西,也并不都是好的。

晚饭后,梁时泽带着周悦冉出去散步,留下一桌残羹冷炙给柳芙。

柳芙麻利地收拾干净厨房,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她拿着何晨奉给的钥匙,去了趟他的房子。

他说,到时候新婚仪式就在这里办,辛苦她帮忙布置一下。

正当她毫无头绪之际,何晨奉的警卫员敲门进来了:“您就是嫂子吧?这是我们指挥员托我给您的东西。”

柳芙一愣,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用布包着的包裹。

何晨奉给自己的东西?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她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的东西让她狠狠地惊住了。

那是一卷钱,全是崭新的大团结,粗略一看,足足有一千块。

“指挥员说,您布置新房需要用钱。他昨天走得急,来不及给您,是半夜打电话让我过来一趟,务必交到您手上。”警卫员笑着解释。

柳芙的眼眶,微微一热。

上辈子,她身无分文,梁时泽的工资也从不交到她手上。每次找他要钱,都得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

明明自己也是他摆了十桌酒席,明媒正娶的妻子,却活得连基本尊严都没有。

想到这里,柳芙捏紧了手里的钱。

“那我就先走了。指挥员说,这个家以后就交给您了。让您别拘束,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警卫员说完,准备离开。

柳芙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我送送你。”

她转身,却猛地对上了梁时泽那张严肃冷峻的脸。

他拧着眉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柳芙,你怎么会在何指挥员的家里?”

“什么叫做,他的家你可以随便布置?”

柳芙呼吸一滞,身旁的警卫员立刻举手敬礼:“梁团长,是这样的,何指挥员马上就要新婚了,需要……”

“需要打扫卫生。”柳芙连忙开口,打断了警卫员的话,“我是受何指挥员之托,来帮他打扫卫生的。”

梁时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满心疑窦。

新婚?何晨奉是连政委都头疼的大龄光棍,他连个对象都没有,结什么婚?

但他懒得深想。不管何晨奉结不结婚,这都和柳芙没有关系!

他沉着脸,目光如炬地瞪向柳芙:“用不着你在这里献殷勤,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警卫员闻言,错愕地望向柳芙。

柳芙不易察觉地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警卫员立刻会意,识趣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柳芙和梁时泽两个人。柳芙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乖顺的表情:“好,都听哥哥的。”

“哥哥”这两个字,像根刺,蓦地扎了一下梁时泽的心脏。

她已经很久不这么叫自己了。虽然他板着脸教训过很多次,但她总是固执地叫自己的名字。她说,她对他的感情,不是亲情,是爱情。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远了,梁时泽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私底下不用叫哥哥,你又不是我亲妹妹。”

柳芙的动作一顿,扯出一抹淡笑:“可我已经想清楚了,这辈子,我就只当你妹妹。”

梁时泽一噎。

明明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心跳却突然漏了一拍?

莫名的烦躁让他心烦意乱:“你能这么想最好。但你要是敢借题发挥,我不介意真的和你撇清关系!”

“我还有事,你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瞎逛!”

梁时泽扔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走了。

柳芙并没有急着回去。

她不想回去。那个家,已经被周悦冉的东西填满。她不想和那个害死过自己的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可她也无心布置这个很快就会离开的家。

关上门,柳芙在街边的长椅上独自坐到天黑,直到路灯一盏盏亮起,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

回到家时,周悦冉正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柳芙的毯子看电视,神态惬意,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梁时泽不在。看到柳芙,她连身都未起,直接露出了那副和前世一模一样,只针对柳芙的刻薄嘴脸。

“闲逛回来了?有没有考虑过去找份工作?吃我哥的,住我哥的,一直这样吸他的血,让他养着,也不太好吧?”

上辈子见惯了她的两副面孔,柳芙此刻内心毫无波澜:“我没让他养过。从前不靠他,以后,更不会。”

周悦冉神色一顿,似乎对她的淡定感到诧异。

很快,她又继续冷嘲热讽:“柳芙,我现在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是给你台阶下。我知道你不是梁时泽的亲妹妹,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他。”

“你想多了。”

柳芙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径直就要上楼。

周悦冉被她的无视彻底激怒了:“柳芙你装什么清纯无辜?时泽都跟我说了,你以前不要脸,爬过他的床!”

柳芙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她缓缓转身,静静地看着那个脸上写满嫉妒的女人。

“周悦冉,我是烈士子女,我懂自尊自爱。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烈士子女?”周悦冉嗤笑出声,“你爸妈不会是故意去送死,就是为了能把你送进梁家吧?”

她眼里的嫉妒,几乎化作实质,恶狠狠地扎向柳芙:“你看看你生的这张狐媚子脸,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你那死去的爹妈,知道吗?”

“啪”的一声脆响。

柳芙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周悦冉的脸上。

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连声音都带着抖:“我不想跟你废话。下次你再敢污蔑我父母,我会让你百倍奉还!”

话音刚落,大门突然被推开,梁时泽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柳芙,一把将她狠狠推开,心疼地抱住捂着脸的周悦冉,满脸怒火地吼道:“柳芙,你在跟谁斗狠?立刻,马上,给悦冉道歉!”

柳芙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墙上,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红着眼解释:“是她先侮辱我,说我是个孤儿,还侮辱我父母……”

周悦冉立刻在梁时泽怀里呜咽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妹妹,以后也好方便照顾她……”

柳芙气得发抖:“她撒谎!她就是那个意思!”

“够了!”

梁时泽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冰冷:“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柳芙的脸上。

痛到极致,她反而咬紧牙关,忍住了眼泪。

“梁时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什么不信我?就算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总该有一丝亲情吧?”

“你和她,才认识了几个月而已……”

“没有!我就是不想信你!我就是想无条件地相信悦冉,有问题吗?”

他看向她的眼神,犹如出鞘的利刃,将柳芙那颗本就脆弱的心搅得稀烂。整个人,如坠冰窟。

柳芙觉得好冷,好冷……

比小时候,亲眼看着父母为了救梁时泽的父母,而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寒冬,还要冷。

“好,很好。”

忽然,柳芙冲着梁时泽笑了。

那笑容苍白得像春天最后一簇即将凋零的花。

她的心,也跟着彻底枯萎了。那是对梁时泽,最后的一丝爱意。

柳芙强行抑制住即将落下的眼泪,一字一句道:“那从今往后,我们就当是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话落,她转身,疾步冲出了大门。

她跑出了军区大院,却又不知该去向何方。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何晨奉的家门外,又碰到了那位警卫员。

见她双目通红,警卫员关切地问道:“嫂子,您没事吧?”

柳芙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

警卫员见状,打趣地一笑:“莫非是想我们何指挥员了?他可是很记挂您呢。这不,又给您寄东西来了。”

警卫员将一封厚厚的信递给了柳芙。

柳芙红着脸接过,信封很厚,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里面是用红绳绑好的一沓彩礼钱,还有几张崭新的缝纫机票、自行车票。

信的最后,是他苍劲有力的字迹:“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受委屈。如果受了委屈,等我回来,我替你解决。”

柳芙拼命忍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重重地砸在信纸上,晕开了一片泪花。

上辈子,她也曾开玩笑地问过梁时泽,会不会给她彩礼。

梁时泽只是冷漠地回答:“我娶你,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她跟梁时泽求了一辈子的体面,他从未给过。

而何晨奉,这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却什么都替她想到了,毫无保留地,将他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了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柳芙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存在梁时泽那里的,父母的抚恤金拿回来。

何晨奉对她这般好,她也要竭尽所能地回报他。

她要和他一起,把未来的日子,好好地经营起来。

柳芙收好信件,谢过警卫员后,转身去了社保局。

她前脚刚进去,后脚,梁时泽就带着周悦冉也进了门。

柳芙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躲开了他们的视线。

只听见周悦冉故作惊讶地开口:“时泽,叔叔阿姨真的同意,把柳芙父母的抚恤金,给我当彩礼吗?”

柳芙的呼吸瞬间凝滞,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梁时泽。

梁时泽没有丝毫犹豫:“嗯。我爸妈说,你是战地记者,工作体面,又是知识分子,不能委屈了你。”

周悦冉在又惊又喜之际,突然发现了角落里的柳芙。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故意笑得温柔又挑衅:“可是……我们用了柳芙的钱,她会不会生气啊?”

“她生气?她生什么气?”梁时泽满不在乎地说,“她在我们家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年,这是她该给的。她没资格生气。”

那句话,如同滚烫的热油,瞬间浇遍了柳芙的全身。

那笔抚恤金,是她父母用命换来的啊!梁时泽竟然要拿去给别人当彩礼!

而那个人,还是上辈子害死自己的杀人凶手!

“我绝不可能,把这笔钱给周悦冉用!”

柳芙再也无法忍受,她从角落里冲出来,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时泽的脸上闪过一丝被当场抓包的心虚和恼怒。

柳芙死死地盯着他:“如果我不在这里,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我父母拿命换来的东西,竟然要被你拿去送给别人!”

梁时泽被戳穿,恼羞成怒:“你阴阳怪气什么?不就是钱吗?我只是先借用一下,将来我会还给你!”

不就是钱吗?

那不是钱,那是她父母的两条命!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这笔钱!

柳芙的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她看着梁时泽,讽刺地笑了起来:“好啊,我把钱给你,你把我爸妈还给我。”

梁时泽的眸光瞬间变得凛冽:“不可理喻!”

“柳芙,你又想用你父母救了我父母这件事,来道德绑架我!是我求你父母去救的吗?是我害死你父母的吗?”

“他们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不要脸地缠着我,怕是会庆幸自己死得早吧!”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了整个大厅。

柳芙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她的心,却已经麻木了。

“我就当我爸妈豁出性命救的,是一条白眼狼。”

她红着眼,扭头就走,没有再看他一眼。

梁时泽捂着脸,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一时间,心虚、愧疚、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

柳芙走出社保局,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她用力按着剧烈抽痛的胸口,整颗心仿佛都裂成了碎片。

她好痛,好崩溃,整个人像沉入了深海,窒息、无助。

当一个电话亭出现在眼前时,柳芙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循着记忆,拨通了一串号码。

当电话那头传来何晨奉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时:“你好,哪位?”

柳- [ ] 芙的喉咙却像卡了一根鱼刺,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心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强忍着的眼泪,在这一刻,潸然落下。

她一言不发,电话那头的人,却凭着军人的警觉,猜到了是她。

“柳芙,是你吗?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芙的心里,猛地一哽。

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有。”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婚礼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我已经把请柬的样式看好了。”

话音未落,背后突然响起了梁时泽的质问声。

“什么结婚请柬?你在跟谁打电话?”

柳芙倏地挂断了电话,身体因为惯性而紧张起来。但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

她冷冷地瞥了梁时泽一眼,转身就走:“与你无关。”

她刚迈开腿,手腕就被梁时泽死死拽住。他冷笑一声:“你说无关就无关?”

话落,他竟不由分说地将她扛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任凭柳芙如何挣扎,他都没有松手。

一到家,他才将她放下。柳芙立刻从他身上跳下来,往后退了两步:“你放开我!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梁时泽嗤笑一声,步步紧逼,将柳芙抵在了墙上,“你的结婚对象,只能是我!柳芙,我看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他说着,头便压了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

“砰”的一声,周悦冉推开了房门。

“你们在做什么?”

梁时泽猛地清醒过来,立刻松开了柳芙。

挣开桎梏的柳芙,头也不回地朝着阁楼跑去。这个地方,这个牢笼,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要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

周悦冉眼神微微一缩,也快步跟了上去。

她一把拽住柳芙的手臂,狠狠地往后一扯:“妹妹,我真的不想要你的抚恤金,你听我解释!”

毫无防备的柳芙,被她从楼梯上狠狠地拽了下来。

她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楼梯的台阶上。

“咚”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慢慢变得模糊……

意识消散前,她看到梁时泽直接跨过了倒在地上的她,一把抱起了同样摔倒在地的周悦冉,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柳芙的心脏,猛地一颤。

或许是失望积攒得够多了,她的心,在那一刻,突然就不觉得痛了。

柳芙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的意识还有些昏沉。

耳边传来护士们的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她们两个是一起送进来的,明明床上躺着的这个伤得更重,都脑震荡了。结果那个梁团长,看都不看一眼。”

“那个周记者,就擦破了点皮,梁团长却紧张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她会少根头发!”

柳芙听着,只觉得无比讽刺。她艰难地睁开眼。

一眼就看见,梁时泽正坐在隔壁床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周悦冉:“乖,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再吃一点。”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看他对别人深情款款的模样。

柳芙挣扎着想下床离开,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

“你现在是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不能乱动。快,回去躺好!”

柳芙抬眸一看,是政委的太太。

这时,梁时泽也发现了柳芙醒了。他放下手中的碗,缓缓起身。

“政委太太,您怎么来了?”

政委太太慈爱地拉起柳芙的手,轻轻拍了拍:“我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柳芙有些诧异。

政委太太冲她爽朗一笑:“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那天在茶话会上公开征婚,我们大院里有好几个优秀的男青年都托我来问问。你哥说你还不想嫁人,但我这人是很民主的,所以特地过来,想亲口问问你的意见。”

“她不会结婚的,嫂子您不用问了。”

“我没有意见。”

梁时泽和柳芙,异口同声。

“这……我到底该听你们谁的?”政委太太为难地看向两人。

梁时泽沉下脸,转头用眼神警告柳芙:“柳芙,你不要意气用事!”

柳芙却没理会他,只是微笑着对政委太太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您可能来晚了一步,我已经结婚了。”

“才几天的功夫,你就结婚了?”政委太太满脸震惊,急忙追问,“是跟谁啊?”

梁时泽的呼吸一沉,再度用眼神警告她。

然而柳芙却根本没看他,她想着何晨奉,耳根微微泛起红晕:“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尊重我,爱护我,有责任有担当,愿意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我。”

梁时泽皱着的眉头,在听到这里时,瞬间就舒展开了。

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脸上却还是强装严肃:“身体还没好,就多休息,少说话。”

他就说,柳芙除了自己,还能嫁给谁?

柳芙看了男人那副自信满满的面容,也没有再多说下去。

政委太太见状,只好客套道:“那行,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也好来讨杯喜酒喝。”

柳芙算了算时间,何晨奉还有两天就回来了。

她笑道:“好,到时候一定给您送请柬。”

政委太太离开后。

梁时泽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编得还跟真事一样。”

柳芙躺回病床上,闭上眼睛,只当没听见。她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何晨奉那张温柔而坚定的面容。

此前对他毫无感觉,可刚刚跟政委太太那么一说,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想念。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耳根有些发烫,急忙侧过身去,不想被人发现。

因而,她也没有看到,梁时泽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竟忽略了还等着他喂饭的周悦冉。

周悦冉将梁时泽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尽收眼底。

她盖在被子下的手,倏地握紧成拳,眼底有滔天的恨意在翻涌,难以遏制。

当晚,梁时泽亲手做了病号饭送来。

给周悦冉的,是海带排骨汤,汤色浓郁,鲜香四溢。

而给柳芙的,却是一碗醪糟豆豉。黑乎乎的一团,混着几粒花椒,黏黏糊糊的,满是敷衍。

“给你的,你最爱吃的醪糟豆豉。”

柳芙光是闻着那股酸臭的发酵味,就差点吐出来。

她从来就不爱吃任何过度发酵的食物。

前世,哪怕他记错了,她也会为了不让他扫兴,而强迫自己咽下去。

可是现在,她不想再委曲求全了。

柳芙推开那只递到面前的碗,扭过头,声音冷淡:“我不饿,谢谢。”

她的拒绝,让梁时泽错愕了一瞬,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

“不吃你就饿着!”

他大为光火,连碗带里面的东西,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走向了周悦冉。

他端起那碗海带排骨汤,一勺一勺地吹凉,温柔地喂给周悦冉。

周悦冉瞥了一眼柳芙,眼神一缩,故作羞涩地说:“妹妹还在呢。”

梁时泽冷冷地甩了一眼床上的柳芙,厉声喝道:“没听见吗?出去!”

柳芙的脸颊火辣辣地烫了起来,屈辱和难过在这一刻交缠。她强撑着昏沉的脑袋,下了床。

眼不见为净,她走就是了。

医院外,不过几百米的湖边,柳芙却走了很久。

好不容易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这时,周悦冉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柳芙,时泽让我来跟你谈谈。”

周悦冉本就毫发无伤,几步就追上了柳芙。她眸光微闪,打定主意要给柳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她彻底和梁时泽再无可能。

柳芙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事?刚才在病房里怎么不说?”

“这是你哥给你买的火车票。”周悦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递到她面前,“他让你回老家去,找个好人家嫁了。”

“他说,只要你听话,他会给你一份体面的陪嫁。对此,我没有异议。”

柳芙顿时觉得好笑。梁时泽这是真的把她当成绊脚石,急着处理掉了。

可她上辈子已经被他操控了一辈子,这辈子,绝不可能重蹈覆覆。

柳芙掀起冷淡的眼皮,看着她:“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这个选项。”周悦冉的目光,像毒蛇一般,幽冷而狠毒,“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柳芙顿时有些不解:“周悦冉,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堂堂一个战地记者,枪林弹雨都见过,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让自己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战地记者”这四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到了周悦冉。

是啊,她是战地记者,可那只是曾经了。

无人知晓,她就是因为害怕了枪林弹雨,才当了逃兵,逃了回来!

周悦冉越想情绪越激动,她猛地攫住柳芙的手腕,声音阴冷:“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接下来,真正该害怕的人,是你!”

话音未落,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柳芙狠狠地推向了冰冷的湖水。

“砰”的一声,湖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激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柳芙身上裹着的军大衣迅速吸满了水,像一束沉重的海草,死死地拉着她往下沉。她凭着本能,拼命地扑腾着,想往水面上钻。

好不容易挣扎着露出头来,她却突然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怔在原地的身影。

是梁时泽。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那刺痛和震惊的神情,说明他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一刻,柳芙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快意。

梁时泽,这就是你爱上的好女人。

一个会杀人的“战地记者”!

周悦冉何其机敏,只看柳芙的表情,便猜到了什么。于是,她也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她故作慌张地大声呼喊着:“妹妹别怕,我来救你!”

这一声呼喊,仿佛把梁时泽失了的魂给喊了回来。

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他,瞬间就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里。

然后,就这么直直地,当着柳芙的面,游向了周悦冉,一把将她抱住,头也不回地朝着岸边游去……

柳芙突然间,就不想再挣扎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如鱼雷般钻进了水里。

他仿佛自带雷达一般,径直朝着她的方向游来。

在她意识彻底陷落前,她隐约看清了那张脸。

是何晨奉……

是死前的幻觉吧?何晨奉怎么可能会来……

不知过了多久。

模模糊糊间,柳芙被梁时泽和何晨奉激烈的争吵声吵醒。

何晨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会弄得一身是伤?”

梁时泽也不甘示弱:“那请问何指挥员,你现在,又是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用她丈夫的……”

何晨奉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一股微弱的力量轻轻拉住。

是柳芙。她艰难地睁开眼,对他摇了摇头:“别说了,我没事。”

何晨奉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怒火,他反手握住柳芙冰冷的手,声音里满是心疼:“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么久了,他是第一个问自己疼不疼的人。

疼,怎么能不疼?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疼碎了。

可所有的委屈涌到嘴边,说出来,却只化作了淡淡的三个字:“我还好。”

话音未落,梁时泽一把挥开两人交握的手,像一堵墙似的,横在了她和何晨奉中间。

“何指挥员,还请自重!”

这话,让何晨奉的眼眸瞬间变得深沉阴戾,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却又在看到柳芙冲他摇头后,将那股滔天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何晨奉深吸一口气,对柳芙说:“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梁时泽瞪着眼,目送何晨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才扭过头,冲着柳芙变了脸。

“你以后少跟何晨奉来往。不要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感动。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男人,能像我一样,对你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

柳芙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上辈子,她一腔热血,怎么就错付给了这样一个会演戏的男人。

柳芙心累到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索性别过了头。

梁时泽沉默了半晌,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特意买来的黄桃罐头。

他徒手拧开瓶盖,递到柳芙嘴边,语调是她从未听过的柔软:“悦冉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她如果对你有过激的行为,你多谅解,多担待一些。”

“你再等等。等她好一些了,我跟她说清楚。然后,我会给你一场你想要的婚礼。”

柳芙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她早就不对这个人,抱有任何期待了。

“不必了,我用不着……”

梁时泽见到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更加慌乱。

他刚想继续说些什么,门口就响起了护士的声音:“梁同志,周同志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一直哭着喊你的名字。”

梁时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焦急:“你等我,我去看看她,马上就回来。”

柳芙没有再回答他。

梁时泽前脚刚走,政委太太后脚就进了门。

她一手拎着一台最新款的收音机,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柳芙心里一沉,她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怎么又来了?

她尴尬地扯起嘴角:“政委太太,我真的已经结婚了。这些东西,您快拿回去吧。”

推辞的话还没说完,政委太太就喜笑颜开地打断了她。

“就是何指挥员拜托我来的!他刚来找过我,跟我说,要明媒正娶,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

“你这丫头,口风可真紧啊!”

柳芙的心口,瞬间涌上一股暖流。政委太太又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的全是崭新的大团结。

“你的眼光很好!”政委太太握紧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何指挥员的人品,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在眼里。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你嫁给他,不亏!”

“什么好男人?她要嫁给谁?”

梁时泽不知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

他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把夺过柳芙手里的彩礼和收音机,不由分说地塞回政委太太手里。

“嫂子,我妹妹她还小,没到嫁人的年纪。您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

政委太太纳闷地看向柳芙:“你还没跟梁时泽说……”

柳芙柔声回应:“政委太太,麻烦您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吧。放在这里,的确不合适。”

政委太太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梁时泽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烦躁,冲着柳芙没好气地说道:“以后她再来,你就直接告诉她,你跟我已经结婚了!”

柳芙闻言,不禁觉得好笑:“那周悦冉呢?她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砸得梁时泽又哑了口。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做出一副痛下决心的表情。

“要不,你先回一趟老家吧。你一直待在这里,总有人上门来说亲,也会刺激到悦冉。她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等她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去接你回来。到时候,我们在老家把证领了。”

柳芙静静地望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突然,有些同情他:“好。那到时候,你会介意我带个朋友一起回来吗?”

“当然不介意!”梁时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悦冉不像你那么坚强,她是温室里的娇花。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去照顾她了。”

他说完,如释重负,连转身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轻松。

柳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扯出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

明天,她就要嫁给何晨奉了。

想到这里,恰在这时,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柳芙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抬眼望去,却发现进来的人是何晨奉。

她看着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有些惊讶:“你怎么……”

“我刚把家里都收拾好了。”何晨奉的眼里,写满了来不及掩饰的心疼,“明天就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我来接你出院。把你交给我亲自照顾,我才放心。”

柳芙的心跳,漏了一拍。

片刻后,她伸手,拉住了那个满脸认真的男人的大手。

“好。”

“你带我走。”

她任由何晨奉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离开了病房。经过周悦冉的病房时,门没有关严。

梁时泽正温柔缱绻地给周悦冉喂奶粉:“多喝一点,身体才能好得更快。”

“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看你想看的那片海。”

柳芙闻言,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然后缓缓地,将头靠进了何晨奉宽厚而温暖的怀里。

他的怀抱,很宽,很有安全感,她靠着,刚刚好。

梁时泽,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从此,萧郎是路人。

梁时泽喂周悦冉喝完最后一口奶粉,放下碗时,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空,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时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悦冉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看着他下意识捂住心口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梁时泽神色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立刻回去看看柳芙。

心脏一会儿抽痛,一会儿又恢复平顺,这种起伏不定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之前在病房里,柳芙的态度,实在是太平静了。

若是换做从前,她早就和自己大吵大闹起来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和自己吵,也不再和自己闹了?

是从他说要拿走抚恤金的时候?

还是从她摔下楼梯的时候?

亦或是,从她被推入湖中的时候?

一时间,梁时泽竟然想不起来了。

他又记起何晨奉在病房里那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心里的警惕感瞬间升到了顶点。

梁时泽下意识地站起身:“我回去看看柳芙再来。”

周悦冉的神色猛地一变。

她急忙拉住了梁时泽的衣角,眼眶瞬间就红了:“时泽,我一想到昨天在湖里的事,就好害怕。你能不能别走,别离开我?”

梁时泽的脚步顿住了。

对于昨天的事情,梁时泽的心里,其实也充满了疑惑。

他转过身,看着周悦冉,开口问道:“说到这个,你昨天,为什么要推柳芙下水?”

周悦冉的脸色瞬间一僵。

原来,梁时泽昨天真的看见了。还好,还好自己反应得快。

说时迟那时快,周悦冉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对不起,时泽。昨天是我太冲动了,我本来是看她没吃东西,想带她去吃点东西的。”

“可是她一见到我,就讽刺我抢了她的位置,还说……还说我再也回不去战地当记者了。我一时气不过,就……”

“你知道的,我在战地见惯了生死,所以脾气……脾气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

“但是我推了她之后,马上就后悔了,所以立刻就跳下去救她了!”

周悦冉说着说着,就哭得更凶了,整个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梁时泽最招架不住她这副模样,心里的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了,这也不怪你。”

是啊,这也怪不了周悦冉。

她只是一时气上心头而已。还好,柳芙也没什么大碍。

不然,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周悦冉见这招管用,又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家?我想把我以前的战地日记拿给妹妹看,我相信她看了之后,一定会理解我的。”

“我真的……很希望我们之间的幸福,能得到她的祝福。”

这话让梁时泽微微皱了皱眉。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吗?

只要一想起柳芙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梁时泽就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可是,看着周悦冉那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他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好。”

两人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这期间,他给医院打过电话,也让警卫员去打听过,柳芙是不是已经回乡下了。

得到的消息是,柳芙已经出院了。

梁时泽愣了一下。

她真的走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等到梁时泽和周悦冉再回到军区大院时,却在大礼堂的门口,碰到了何晨奉的警卫员。

警卫员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梁团长,周记者,欢迎来参加我们指挥员的喜宴!”

梁时泽愣住了:“他……真的结婚了?”

周悦冉也好奇不已:“是和谁啊?能嫁给我们何指挥员,可真是好福气。”

警卫员笑着说:“新娘子你们也认识,而且关系还很近呢。”

梁时泽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听见警卫员转了个身,朝着礼堂的方向喊了一声。

“对了,我们嫂子说了,要亲自出来,给二位敬一杯喜酒。”

梁时泽怔在原地。

下一秒,一身红色丝绒长裙的柳芙,挽着何晨奉的手臂,从礼堂里缓缓走了出来。

那抹红色,像一团烈火,瞬间灼伤了梁时泽的眼睛。

他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副画面,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穿着一件简单的红衣,站在自己的身边,笑得羞涩而甜蜜。

下一秒,滔天的怒火席卷而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柳芙的手腕,厉声质问:“柳芙,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柳芙抬起另一只手,与何晨奉十指紧扣,举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你没看见吗?我们在结婚。”

梁时泽这才发现,整个大礼堂,从里到外,都贴满了鲜红的“囍”字。那刺眼的红色,像一根根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但他还是不信。

他用力地想把柳芙从何晨奉身边拽过来。

“柳芙,你想让我回心转意,我明白!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搞得人尽皆知!”

“别闹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柳芙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梁时泽,别再自欺欺人了。”

何晨奉上前一步,将柳芙护在身后,神情严肃地开口:“梁团长,部队里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何晨奉的军衔比他高,这一声质问,说得梁时泽哑口无言。

梁时泽连忙解释:“何指挥员,是柳芙不懂事,在跟你胡闹。你不能也跟着她一起胡闹啊!”

跟在身后的周悦冉,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阵仗,分明就是真的结婚。在部队里,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乱来?

周悦冉连忙上前打圆场,只是她看向柳芙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嫉妒。

她怎么会攀上何晨奉这棵大树?

“柳芙,你要结婚,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你看,都把你哥哥给吓到了。”

柳芙依旧含笑,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说?”

“我已经说过了很多次,我要结婚了。”

话音落下。

梁时泽这才恍然大悟。从那场茶话会开始,柳芙就一直在说,她要结婚了。

是自己,从来没有当过一回事!

但梁时泽还是无法接受:“柳芙,跟我回家!”

面前这个穿着红色喜服的女人,本该是属于他的!

柳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何晨奉没有挪开半步,将她护得滴水不漏:“梁时泽,你这个做哥哥的,未免管得太宽了。更何况,她是烈士子女,你连她的亲哥哥都算不上。”

“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你没有资格干涉。”

这两句话,像两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梁时泽的脸上,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话落,何晨奉转过身,拉着柳芙的手,声音瞬间变得温柔:“走吧,吉时快到了。”

两人转身,就要往礼堂里走。

身后的梁时泽,终于控制不住地嘶吼出声:“柳芙,你忘了吗?!”

“你难道忘了,我们两个人过去的关系了吗?”

柳芙的身体,顿时一僵。

梁时泽见状,立刻追了上去:“柳芙,你别这样,行不行?我知道,是我过去忽略了你,但是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你现在跟我回去,我可以当今天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柳芙没有回头。

她只觉得,梁时泽的自信,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上辈子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这种男人,耍得团团转。

这辈子,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柳芙的心里,只觉得无比的快意。

他这是后悔了吗?

不,柳芙知道,他不是后悔。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他专属的物品,不该被别人染指罢了。

梁时泽还没跑两步,就被何晨奉的警卫员拦住了去路:“今天是我们指挥员大喜的日子,梁团长若是要在这里寻衅滋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梁时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悦冉见状,心里却松了口气。她拉着梁时泽的手臂,劝说道:“时泽,妹妹能嫁给何指挥员,是她的福气,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梁时泽猛地挣脱开她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了那句他藏了许久的话:“不!柳芙是我的妻子!我们办过婚礼!她决不能和别人结婚!”

什么?妻子?

周悦冉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她脑子里的思绪,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缠、撕裂。

柳芙,是梁时泽的妻子?

自己没有听错吧?

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结过婚?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梁时泽不顾一切地朝着礼堂冲去的背影,她瞬间意识到:这不是假的!

但很快,周悦冉就拼命地摇头,眼底迸发出疯狂的恨意:“不,绝对不可以!”

“时泽,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跟妹妹说清楚!”

柳芙是他的妹妹,那她这辈子,就只能当他的妹妹!

战地记者的光环已经没有了,如果梁时泽再离开自己,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何晨奉那样的人物,她攀不上。现在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梁时泽这根救命稻草,她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梁时泽绕过警卫员,直接冲进了礼堂。

礼堂里,高朋满座。柳芙和何晨奉,已经站在了台上,政委正准备为他们证婚。

梁时泽大步流星地冲上台,试图阻止:“柳芙,你现在下来,跟我走,好不好?”

过去,他巴不得柳芙离自己越远越好。可是现在,亲眼看着她要和别的男人结婚,梁时泽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柳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无波:“哥哥,我结婚了,你应该祝福我,才对。”

梁时泽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柳芙,你不可以和他结婚!因为你,已经和我办过婚礼了!”

这句话,像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惊起千层浪。

台下的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好奇。

整个礼堂,瞬间变成了一片议论的海洋。

跟上来的周悦冉,脸都黑了。她死死地拽着梁时泽的衣服,压低了声音吼道:“梁时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里可是部队!”

她又连忙转身,对何晨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何指挥员,时泽他今天……他今天就是太激动了,没有别的意思!”

“是啊,妹妹结婚,他这个做哥哥的,估计是高兴坏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嘛。”

不行,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打乱自己的全盘计划!

柳芙握紧了手心,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

她没想到,梁时泽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这件事。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何晨奉,想说些什么:“我……”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段她急于摆脱的过去。

何晨奉却只是对她温柔一笑,示意她安心。然后,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梁时泽。

“梁团长,如果你和柳芙同志真的办过婚礼,那为什么在部队的婚姻状况登记里,你的档案上,写的却是‘未婚’呢?”

“身为兄长,却觊觎自己的义妹。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你的前途,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晨奉的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之意。

梁时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无力地开口解释:“我们从小就订了娃娃亲!我们在村子里,已经办过婚礼了!”

现在,他只要一想到柳芙要嫁给别人,就觉得快要崩溃。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到底是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啊?”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当然是领了结婚证,才算是合法夫妻啊!”

“也不对,在我们老家,办了酒席,街坊邻居都认了,那才算数!”

何晨奉见他还要垂死挣扎,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崭新的结婚报告,展示在众人面前:“我只认这个,不认你口中的那些,所谓的‘过去’。”

那张结婚报告上,女方签名那一栏,是柳芙的字迹。

他认得。因为当初,是他手把手,亲自教柳芙写的自己的名字。那时,她的字歪歪扭扭的,自己还曾取笑她,说她这辈子都学不会写字了。

梁时澤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柳芙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用无声的口型,对何晨奉说了一句:“谢谢你。”

然后,她抬起头,静静地看向梁时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说我们结过婚,指的,是不是那场只有我们两家人在场,喝了两杯茶之后,你亲手写下的那张,摁了手印的纸条?”

“那张纸条上,你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我之间,绝无可能。从此以后,我想嫁给谁,便可以嫁给谁!”

纸条?

或许是因为记忆太过久远,梁时泽已经快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了。

经过柳芙这么一提醒。

梁时泽的脑海里,才猛地浮现出那个画面。

当时,是在父母逼着他娶柳芙的时候,他一时冲动,写下了那张纸条。

他不甘心,在别人的驱使下,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捆绑一生。

可是……柳芙,真的就是那个自己不爱的人吗?

梁时泽的内心,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柳芙从口袋里,直接掏出了那张被她珍藏了两辈子,如今却只想亲手毁掉的纸条。

“你我之间,有如此纸!”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张纸条,撕成了碎片。

漫天的纸屑,如雪花般飘落下来。梁时泽看着那些碎片,崩溃地嘶吼出声:“不,不要!”

一旁的周悦冉,已经气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何晨奉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戾。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警卫员说:“来人,把梁团长请出去吧。他今天,似乎不是诚心来参加我的婚礼的。”

梁时泽自然不肯罢休,他像一头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凭什么?她本来就该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他说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那张被撕碎的纸条,就是他亲手斩断这段关系的,最有力的证据。

警卫员们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梁时泽的手臂。

“梁团长,请吧。”

梁时泽被强行拖拽着,往礼堂外走去。他回头,看着台上并肩而立的那对新人,眼眶通红。

柳芙穿着红色的长裙,站在何晨奉的身边,是那么的般配,那么的耀眼。

那本该是,属于他的位置。

周悦冉看着被拖出去的梁时泽,又看了看台上意气风发的何晨奉和一脸平静的柳芙,心里恨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地输了。

她不能让事情就这么结束!

周悦冉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冲上台,一把拉住柳芙的手,哭着说:“妹妹,你别生你哥哥的气,他都是因为太在乎你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那么好,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你今天结婚,这么大的喜事,可不能因为这点小误会,就让你哥哥心里留下疙瘩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一个为兄妹感情着想的好嫂子。

台下一些不明真相的宾客,也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毕竟是兄妹,闹成这样,多不好看。”

“这个周记者,看起来倒是挺通情达理的。”

柳芙看着周悦冉这副精湛的演技,只觉得好笑。

她轻轻地挣脱开周悦冉的手,微笑着说:“嫂子说得对。不过,我和我哥哥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周悦冉,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倒是嫂子你,今天特意从医院赶过来,参加我的婚礼,辛苦了。你的伤,不要紧吧?”

周悦冉的脸色,瞬间一白。

柳芙又继续说道:“我听说,嫂子是因为在湖边不小心滑倒,才受的伤。不过,我怎么记得,我落水之前,好像是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呢?”

这句话,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颗炸雷,在周悦冉的耳边轰然炸响。

台下的宾客们,瞬间又炸开了锅。

“什么?推人下水?”

“真的假的?这个周记者,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周悦冉慌了,她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是的!妹妹你记错了!我……我是为了救你,才跳下去的!”

“哦?是吗?”柳芙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在我落水之后,是梁时泽先跳下水,把嫂子你救上岸的。而我,是后来才被何指挥员救起来的。”

“如果嫂子你是为了救我才跳下水的,那为什么,梁时泽不先救我,反而先救了你呢?”

柳芙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周悦冉的要害上,让她无力反驳,节节败退。

周悦冉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求助似的看向台下的梁时泽,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

可是,被警卫员架着的梁时泽,此刻也已经是一脸的震惊和茫然。

他只记得,当时看到柳芙落水,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就看到周悦冉也跳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就游向了离自己更近的周悦冉……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看着周悦冉那副摇摇欲坠,楚楚可怜的模样,柳芙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亲手点燃了那场大火,将她烧得面目全非。

这辈子,她不会再给这个女人,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柳芙转过身,不再理会周悦冉,而是对何晨奉和证婚的政委,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政委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吉时已到!婚礼仪式,现在继续!”

在一片掌声中,周悦冉被晾在了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狼狈到了极点。

最终,她还是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灰溜溜地跑下了台。

婚礼结束,宾客散尽。

何晨奉脱下外套,披在了柳芙的肩上:“冷吗?”

柳芙摇了摇头,心里却暖洋洋的。

这是她两辈子以来,过得最舒心,最畅快的一天。

“谢谢你。”她轻声说。

“我们是夫妻,不用说谢。”何晨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温柔,“走吧,我们回家。”

家。

这个字,让柳芙的眼眶,微微一热。

她终于,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新房里,布置得很简单,却处处透着温馨。

柳芙看着墙上那个大红的“囍”字,依旧觉得像在做梦。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何晨奉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她,“喜欢吗?”

柳芙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何晨奉,”她轻声问,“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这是她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

何晨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因为,我认识你的父母。”

柳芙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

“他们,是我的老首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何晨奉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深沉的哀伤。

“当年,在一场战斗中,是你的父亲,用身体替我挡下了一颗子弹。而你的母亲,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我这条命,是他们给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会以那种方式,再次遇见你。”

柳- [ ] 芙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何晨奉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柳芙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晚,一点都不晚。”

能在这一世,遇到他,就是她最大的幸运。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幸福。

何晨奉要去北边上任,柳芙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这个让她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

在新的城市,柳芙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她找了一份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每天和书香为伴,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而何晨奉,虽然工作繁忙,但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陪着她。

他会带她去吃她喜欢吃的东西,会陪她去看她想看的电影,会耐心地教她骑自行车……

他用他的行动,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心里的创伤,让她重新学会了,如何去爱,如何去笑。

他们的感情,也在这种平淡的相处中,慢慢地升温,变得密不可分。

而另一边,梁时泽的日子,却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因为在何晨奉的婚礼上大闹一场,他被记了大过,还被降了职。

而周悦冉,因为“推人落水”的事情,名声也彻底臭了。大院里的军嫂们,见到她都绕道走,对她指指点点。

梁时泽看着每天以泪洗面,怨天尤人的周悦冉,心里越来越烦躁。

他开始忍不住地,拿她和柳芙作比较。

柳芙虽然不爱说话,但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他的生活照顾得妥妥帖帖。

而周悦冉,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他开始频繁地,想起柳芙的好。

想起她为他做的每一顿饭,为他洗的每一件衣服,想起她看着他时,眼里那化不开的爱意。

他后悔了。

他开始疯狂地,给柳芙写信。

一封,两封,三封……

信的内容,从一开始的质问,到后来的恳求,再到最后的忏悔。

可是,那些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终于,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天,梁时泽再也忍不住了。

他请了假,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到了柳芙所在的城市。

他找到了柳芙工作的图书馆。

隔着玻璃窗,他看到,柳芙正坐在阳光下,安静地看书。她的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岁月静好。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她的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是何晨奉。

柳芙抬起头,对何晨奉笑了。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

梁时泽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地扎着,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知道,自己彻底地,失去她了。

他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们。

他只是站在风雪里,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对璧人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的尽头。

梁时泽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消失在了茫茫的风雪之中。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欠了柳芙一句“对不起”。

而这句“对不起”,他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对她说了。

一年后。

柳芙怀孕了。

何晨奉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

柳芙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新生命的跳动,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她想,她这辈子,应该算是圆满了。

有爱她的丈夫,有即将出生的孩子,有平静安稳的生活。

上辈子所受的那些苦,就当是,为了换来这一世的幸福吧。

孩子出生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是个男孩,长得很像何晨奉,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何晨奉给孩子取名,叫何念安。

念安,念安。

愿他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柳芙抱着怀里小小的婴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角,有幸福的泪水,缓缓滑落。

她知道,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将成为过去,再也无法,在她的生命里,掀起任何的波澜。

她的人生,将和她孩子的名字一样。

一世长安。

是否所有的过错,都有机会被原谅?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那些被辜负的深情,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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